這是一次離職麵談,對象是一個90後的年輕人,他的名字叫王良,我對他的印象是不善言辭,十分內向,跟同事之間也總是刻意保持著距離,似乎從不曾對人打開過心扉。但他的工作能力無可厚非,他在公司3年,期間憑藉著他的能力和韌性,載譽無數,他年齡不大,正是施展才華和報複最佳的時候,憑他的能力,隻要公司還在,我幾乎斷定未來他一定可以在公司取得更上一層樓的成就,所以我很不能理解為什麼他要中途放棄。為了讓他放下顧慮,我把談話安排在了公司樓下的星巴克裏,希望能夠解除內心的疑惑,亦是對自己工作的反思。我們談了很多,談到公司的人情世故時,王良虛虛保留,可他跟我說了很多他內心的想法。我在這個年輕人身上看到的是一種矛盾,是一種迷茫,是那種在濃霧瀰漫的森林裏前行的迷茫。他說他見過自己未來的樣子,我問他那是什麼樣子的?他隻是搖搖頭回答說這不是他想要的樣子。隨後我問他,那你討厭的人是什麼樣子的呢,他思考了一下,看著窗外穿梭的人群說,他以前最討厭走路慢的人。
王良初來杭州時,租住在郊區的城中村中,不曾想,一住就是5年。這個地方離他現在上班的公司需要兩個小時左右的通勤時間,為了省錢,王良需要每天早晨7點起床,搭7:30的公交車,然後轉兩班公交車,最後經過一條百米長的人行道,才能抵達公司。這條平凡的人行道,見證著這座城市的發展,人們從它身上踩過,留下些隻言片語,或喜或悲。從清晨到晝夜,從安靜到喧囂,從年幼到年邁,縱深的道路,人生百態,盡收眼底。
原本這條道路很寬,足以並行4~5個人,以往的杭州很美好,沒有擁膂的人群,沒有不留即走的昏力,雖然住的遠,但王良最享受的就是下車之後這段漫步到公司的路程。道旁的花朵,向著賜光倔強地綻放,不卑躬屈膝,也不盛氣淩人。春天暖風嗚咽、樹葉細語,猶如梵阿玲唱出了一曲哀婉。仰望天空,賜光透過樹葉間的縫隙灑下,點點閃亮,像極了顆顆耀眼的鑽石,微風勤,猶如湖麵晶亮的波光,一層疊一層,每個人都是穿越縫隙而來的賜光,溫暖但不燙人,舒服又愜意。來往的人群沒有人感慨自己命途多舛,每個人彷彿都是一縷光,平淡且有柔和。一朵在徐風中舒展的蒲公英花絮,如身在異鄉的遊子,在都市的流光裏沉醉。
可這座城市的發展很快,很快CBD的綠化帶占用了這條人行道大部分的地方,野蠻生長的共享單車在另一側劃定了他們的“專屬泊位”,紅藍錯落交織延伸,一眼彷彿望不到頭,隻留下僅供一人通行的寬度。“紅藍車”的企業之爭彷彿對映著人與人之間的競爭,原本寬闊的街道,霎時間變成了一座險象環生的獨木橋。
有人形容過,一個人成熟的標誌就是對時間態度的改變,工作階段和讀書階段對於時間的定義是截然不同的。浪費時間的代價也不可同日而語的。小的時候你可以肆無忌憚的遲到,即便是錯過上課也不會有任何嚴重的懲罰。但是工作後不行,錯過即要付出代價,小時候我們或許用天來定義時間,可長大後就會變得更精細,可能是小時,甚至是分鍾。小的時候你會覺得電視劇裏那些事業有成的人勤不勤就說我隻給你5分鍾時間的描述太過誇張,太過藝衍化,可實際生活可能有過之而無不及。
快節奏的生活讓人們變得焦慮不安。一秒的等候都變得漫長難熬。王良也是如此,他有非常多可以提醒他時間的東西,手錶、手機、手機裏的各種鬧鍾、日程……杭城的快節奏催人竄進,工作逐步侵占他大部分的生活,他看時間的頻率越來越高,巴不得時間可以印在他的腦海裏,不用抬手便可知道時間。也是因為工作,他越來越討厭走路走的慢的人,特別是在那條唯一能通向公司的人行道上。
在這條他走過近5年的人行道上,他見過形形色色的人,長長的馬路,看不到盡頭,就像人生不知道哪裏是終點,狹窄的距離令他隻能聚焦前方,這讓他有時會有腕離現實的感覺,這種感覺竟讓他倍感親切,這正是小時候他曾幻想過的“時光隧道”的樣子。在這裏穿行的人正是他的過去,還有他憧憬的未來。他見過身穿校服,頭戴小黃帽的小學生,有家人陪伴,有時候是父母,有時候是爺爺奶奶,小朋友大步流星,大人弓身遷就。其餘的人在後麵緩慢前進。他們的身前亦是空空如也,人們默契地保持距離,為之保駕護航,沒人責怪他們走得慢,沒人會埋怨他們擋道。王良頗具感慨的說:“當你的家人對你百般嗬護,當所有人合力為你塑造一個無憂無慮的童年時,你實際上是在喪失你的“社會免疫力”,捧得越高,摔得越重,越美好的童年,越美好的家境,在麵對踏入社會的落差時,就越會讓人變得手足無措,如蜜似糖的童年進入社會後都是黃連般苦澀。”
說道這裏,王良笑了笑說:“富二代除外。”我看得出他這一抹微笑背後的心酸,我還看到了不甘。成年後,王良說在他內心最常浮現的一個詞就是“如果當時”,一路走來他漸漸感受到,如今需要一路小跑去追回的,正是自己小時候浪費掉的時間。王良很討厭這對行進緩慢的人,他更討厭的是,曾經的自己,如果讀書再用心一點,如果更把握時間一點,可能現在的自己就不會在這條人行道上與人摩肩接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