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東阿婆過世的消息給吳鶴的打擊是致命, 在這件事麵前, 任何原本還會令人絕望的事都變得不值一提。
吳鶴從小就沒有感受到過親人的關愛, 打懂事以來,房東阿婆就一直護著他,讓他明白了什麼是親情,更是他慘淡童年中的唯一溫暖。
如果沒有房東阿婆, 他恐怕都不能挨到遇見張嘉言的時候,可現在, 房東阿婆走了,把他一個人留在這邊, 而害死她的人正是自己。
吳鶴縮在床角不停地流淚,他連哭都不會發出聲音,隻是從鼻間發出低低的吸氣聲。
張家人圍在床邊安慰著他。
“小鶴,這不是你的錯, 你千萬不要自責, 你過得不好,阿婆在天上也會擔心的。”
“小鶴,節哀順變吧。阿婆年紀大了,早晚會有這麼一天, 你的人生還很長,看開點。”
“小鶴,阿婆走了還有我!我一定不會走在你前麵的!”
張父訓斥道, “你說的什麼胡話!”
張嘉言閉上嘴, 可看到小鶴顫抖的肩膀他又忍不住說, “小鶴,你傷心就傷心吧,但別太傷心了,我們一家人以後一定能過得很好。”
家?
這裏不是他的家,這裏是小言的家。那間地下室也不是他的家,是刑房,隻有房東阿婆那裏才是他的家。
那裏有熱乎乎的飯菜,有溫柔的搖籃曲,有明媚的陽光,有阿婆慈祥的笑臉。
他的家沒了。
吳鶴仿佛失了魂,張母給他買了些安神藥,起初兩天還有些效果,可很快吳鶴就好像對藥效免疫了,他發呆的時間變得更長更久,連張嘉言都不理了。
張嘉言急壞了,換著法子想讓吳鶴開心,可不管他怎麼做,吳鶴都沒什麼反應。
吳鶴這個樣子,張嘉言也跟著鬱鬱寡歡,吃的少,睡也睡不安穩,明明是正值發育期的少年,卻瘦了一大圈。
吳鶴都看在眼裏,他知道小言在為自己擔心,也不希望小言這樣,他想告訴他,自己沒事,隻是心裏空空的,總是會想到一些不好的事,他應該好好照顧自己才對。
可吳鶴卻覺得有心無力,他好累,已經分不出一絲多餘的精力去管別人了,即便這個人是小言。
張嘉言怕他出事,每天和他形影不離,晚上睡覺時也會緊緊地把他鎖在懷裏。那溫暖的體溫的確讓他少做了許多噩夢,可卻治不好他心底的傷。
這天半夜,張嘉言被餓醒了,晚上吃飯的時候小鶴吐了,他也就沒吃多少東西,本想著忍一忍,可一旦醒了就怎麼都忍不住。
想到小鶴晚上也沒吃什麼東西,張嘉言便打算問他餓不餓,哪知手往身旁一(摸Mo)卻隻(摸Mo)到了空空的床鋪。
“小鶴?!”他猛地從(床g)上坐起來,小鶴已經不在他旁邊了,地上的拖鞋還是兩雙,人卻消失不見了。
他連忙跑到前廳去找,可屋裏空無一人,根本沒有小鶴的影子。
張父聽見動靜走出來,“小言,怎麼了?”
張嘉言著急地道,“小鶴不見了!”
“什麼?”張母也連忙跑出來,“這門開過,他肯定是出去了。”
張嘉言立刻沖出去,街上一片冷清,昏暗的路燈下盤旋著小飛蟲,連一個人影都沒有。
“小鶴!你在哪?”他大喊著,抬起頭忽然看到三樓的樓頂多出來一個人影。
“小鶴!是小鶴!”
張母拿手電筒晃了一下,樓頂的人果然是吳鶴。
“快,報警!”張母壓低聲音對丈夫說,轉而對樓頂的吳鶴喊道,“小鶴,你別犯糊塗!你還那麼年輕,有什麼過不去的坎?隻要你願意,叔叔和 阿姨這就是你的家,你千萬別做傻事!”
吳鶴充耳不聞,又或者他也在和自己的內心作鬥爭。
張嘉言緊緊地盯著房頂的人影,連眼楮都不敢眨一下,他生怕自己眨一下眼,小鶴就從上麵跳下來了。
他吼道,“小鶴!你不是答應過我不會自(殺sha)了嗎?阿婆過世你很難過,難道你過世我就不會難過了嗎?”
吳鶴看著張嘉言,眼淚瞬間就湧了上來,他知道小言會難過,他那麼在意自己,一定會很難過很難過的,可他真的覺得自己扛不住了。
他每天都會做噩夢,有時是吳山拿著腰帶抽打的模樣,有時是阿婆圍著圍裙笑著給他開門的模樣,最後是女人那句無時無刻回蕩在他耳邊的話。
——你怎麼不去死!
他好累,每一天都過得無比煎熬,他再也不想這樣下去了,他想解(脫tuo)。小言那麼關心他,一定也會理解他的對不對?
他閉上眼,向前邁了一步,腳步聲在這寂靜的夜晚中格外明顯。
張嘉言的心頓時跳到了嗓子眼,陸陸續續有鄰居出來看熱鬧,可他的眼中隻有屋頂上的人,他腦子發熱,完全冷靜不下來,更是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你要是真的想死就帶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