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鬱寧綁好身上暗器,沉默的看了一眼好友,拽著人下了船,「慎言。」

雖然他們此行來就是為了吸引高家的視線,但過猶不及,這戲也不能做得太假,否則帳本如何搶到手?

陳昑輕哼一聲,晃悠過碼頭,在喧囂熱鬧的人群中走過,頗有興致的打量周遭,「果然不愧是慶州,就算是烏安縣這等地方,也不輸北地繁華。」

「若是日後有機會,」陳昑灑然一笑,「這慶州真得好好用上一場。」

裴鬱寧看他兩眼,視線掃過周遭,看見某輛緩緩行駛而過的馬車時,心頭微跳,視線忍不住追了過去。

陳昑看完熱鬧,一折扇敲上好友肩膀,「怎麼了?看到什麼好東西了?難得見到你發愣。」

裴鬱寧收回視線,搖頭不語。

「性子這麼悶,總有一天小心嚇跑你心儀的姑娘。」陳昑調侃了一句,看向龍都山的方向,那裏是他們此行的目的地,他得去見見那位李院長和黃夫人,當然,若是能誠心求到畫更好。

雖說太後不喜人打探喜好,更厭惡有人逼迫黃夫人作畫,但他若是真能求上一幅畫回京,到時候太後壽誕過後,在陛下處理高家的事情上隻會多一分助力,畢竟那位太後可是十分厭惡高家和那位橫行中宮的皇後。

五皇子從來不是他需要費心謀算的敵人,高家才是,無論是為了爭奪大位,還是為了肅清朝堂,高家都必須被連根拔除。

「走吧,我們去書院,我這裏還有一封京裏給黃夫人的書信,也算是帶了上門禮了。」陳昑說著不著調的玩笑話,在幾名侍衛的保護下,和好友一起朝著龍都山的方向而去。

來慶州是對的,來烏安縣也是對的,裴鬱寧心裏懷著這個想法,麵色沉靜的上了龍都山。

在這裏,他總能找到讓他做如此想的原因。

*     *     *     *     *

帶著秋玲和菱香行走在顏家故居中,顏書語頗覺趣味。

夢中的記憶隨著時間的消逝漸漸模糊不清,她除了隱隱約約記得自己的院子,家中其他地方都不太熟悉,畢竟從小到大她都生活在暢園,出嫁後又北上去了望京,真算起來,前世今生這裏都不算她的家。

當然,暢園也不能算家,神威侯府雖然是她一生歸宿,卻也沒有讓她獲得渴求的一切。

自小離家,寄人籬下,雖然沒有衣不蔽體食不果腹,但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她的苦與樂,除了自己,再沒人清楚。

暢園十年,在老太太身邊盡心竭力服侍,不敢行差踏錯一步,在許親的年紀,她同裴鬱寧遇到,定下親事。

如果說未嫁前她還對新的人生充滿了期待,期望有親密無間的家人,溫暖熨貼的親情撫慰,神威侯府和裴鬱寧就將她的這點期望慢慢消磨殆盡了。

人不懼風雪冷寒,卻也不想永遠都頂風冒雪逆風而行。

裴鬱寧是塊寒冰,她融化不了也就不再苛求,但是親生兒女,卻同樣隨了父親的脾氣心腸,自小被他送去外祖家長大,同她越發生分。

夢中的顏書語身處望京豪門貴冑的複雜漩渦,無甚家世背景隻能蹣跚跋涉,拚命掙紮求生,沒有人會替她擋下風霜刀劍,所以她隻能讓自己強大起來,但如今她已做出了同夢境中完全不同的選擇,想必,也不會再重複前路了。

神威侯府,裴鬱寧,富貴也罷,權勢也罷,都和她再沒幹係。

至於兒女,再見不到,她也不願去想,她盡己所能的安排了一切,隻望他們一生平安,路無荊棘……

「姑娘?」秋玲略帶疑惑的聲音讓顏書語從紛亂思緒中回神。

看著秋玲神色中的訝異與擔憂,顏書語才發現自己臉頰一片淚痕,神態自若的擦掉淚水,她聲音微啞,「去通報母親吧。」

秋玲看著眼睛通紅的人,心裏也難受了一下,在姑娘身邊服侍這麼多年,她還是第一次看見她落淚,那眼神太感懷太脆弱,似是輕輕一踫就會碎掉。

「您別難受,總歸咱們到家了。」雖然性情沉穩,卻並非不通人情,好歹服侍多年,秋玲在耳濡目染之下也是細心周到的人。

顏書語怔了下,緩緩安然一笑,「是啊,我們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