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春風乍起

慶州城外,虞微山。

春日正好,山色如黛,白雲高懸,山間清泉水聲叮咚,汩汩流淌。

山泉上方的涼亭裏,三位少年對坐飲茶,外麵僕從侍立,警戒四周。

「鬱寧,你們家老太婆這做事還真是勤快,從到慶州現在,一連給你看了七八個姑娘,還個個財大氣粗。」說話的少年容貌俊秀,嘴角兩分戲謔笑意,眉眼靈動,「她這是打算把你賣個好價錢去救你那位二叔啊。」

裴鬱寧神色分毫不動,隻安坐飲茶,倒是旁邊那位眉眼敦厚的少年嘆了口氣,「殿下何必說笑,大家的情況都是一樣,五十步何必笑百步?」

被稱為殿下的少年正是延昭帝的七皇子陳昑,陳昑見另一位好友眉眼沉鬱,心裏清楚他是想起了家裏那位不省心的庶母與不靠譜的親爹,聽說最近那位庶母正十分熱情的籌謀著自家世子的婚事,想來他也是煩憂得很。

「你說說,你們一個兩個都是親緣姻緣多舛,也難怪能湊到一起去了。」陳昑調侃兩位好友,「明傑這次離京,這親事還能拖上一拖,畢竟心中有人,隻需要這次領功,回去之後就能定下美嬌娘,倒是鬱寧你,」陳昑沉吟一下,「再不攔著你家那個老太婆,你的名聲就要徹底壞了。」

慶州不是其他地方,那些姑娘也是普通人家的姑娘,裴老夫人如此明目張膽的「選」孫媳,看透的人隻背後笑話幾句,看不透的隻當這人仗著門第作踐自家女孩兒,能對姓裴的有善意才奇怪了。

裴鬱寧放下茶杯,看向打算爭位的好友,「那四家不會應允,沒我的同意,她也做不成我的親事。」

陳昑難得被噎了一下,覺得無趣,「你這麼無趣,就算皮相上能吸引小姑娘,這性子也是不成的,我看你就算同意,人家姑娘也不一定允嫁,真是好奇你日後能找個什麼樣的姑娘。」

看著那位殿下還有閑情逸致調侃他們的婚事,旁邊坐著的吳國公世子鄭明傑就算性情敦厚也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現在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情想這些?

「殿下,」他壓低聲音提醒,「別忘了我們是來做正事的。」

「正事要做,這玩樂也不能耽誤,畢竟這慶州實在是個好地方。」陳昑晃晃手中的描金折扇,「這次並州的河道貪腐案,父皇遣我來,就是覺得五皇兄的手伸得太長了,河工弊政父皇從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過是看在高家的麵子上,畢竟當初奪位有高家鼎力支持。」

「但如今十幾年過去,高家在河督的位置上已經撈了不少,想要藉著父皇給的好處再抬舉出來一位皇帝,即便那是父皇的親子,他也是不會同意的。」

說起這些,陳昑雖嘴角含笑,眼神卻格外冷酷,這個時候,他是身負帝寵的七皇子,而非剛才那樣是兩人的好友。

高家作為皇後外家,已經享盡富貴與權勢,但若手伸到父皇麵前,這該斷還是得斷,即便那是曾經助他登位的功臣,是他嫡子五皇子的外家。

「河道貪腐案內部牽扯太多,即便殿下有陛下支持,也掀不動這個蓋子。」鄭明傑皺眉,「更何況高家勢大,不會任由您謀奪盛寵,斷了他們的財路。」

陳昑眉眼不抬,撫著折扇上的金紋露出兩分笑,「雖說有聖命在身,但我隻是一個無權無勢的皇子,這河道貪腐案我當然掀不動。」

「況且,我人來了慶州,巡察禦史與布政使一行卻去了並州查河督衙門,我以為我的態度已經很清楚了。」

「殿下?」鄭明傑疑惑,他雖知道這位殿下心有丘壑,卻看不太透他的行事章法。

旁邊裴鬱寧看一眼這位性情敦厚的吳國公世子,未來這人或許會成為能吏,但現在顯然還年輕氣盛,書生氣十足。

「河道貪腐案要查,但不是殿下來查。」裴鬱寧點撥,神情平靜,眼神淡漠,「陛下遣殿下來,不過是想藉某些人的手,看到某些東西。」

看到這些東西就是延昭帝的目的,因而,陳昑才會捨了布政使一行,不去並州,反而遊山玩水似的來了慶州。

陳劉兩家背地裏同高家牽扯甚深,即便河道貪腐案掀不起大風浪,動不了高家也不要緊,這陳劉兩家為留後路,必然會交出一部分誠意,如若這誠意不夠,那位不喜慶州大商的延昭帝很不介意充實自己的私庫。

想起之前討論過的某些事情,鄭明傑總算有了頭緒,「秘密帳本?」

陳昑笑笑,打開折扇慢搖慢晃,顯然默認。

「難怪你們要來慶州。」鄭明傑總算解惑,想起最近這兩人做的事情,他心裏有了譜,「接下來你們該去烏安縣了吧?」

裴鬱寧心尖微動,一時有些失神,冥冥中,那股牽引著他的力量似乎更強了些。

「文懿書院那位李院長,是最好的擋箭牌。」陳昑多說了一句:「太後壽誕將近,為了她老人家最喜歡的那幅畫,我這個孫兒怎麼也要去求上一求。」

李安河雖說薄有文名,但比起他那位畫技出眾的夫人,在貴人麵前還是要退一步的,尤其是太後最喜歡的那幅《秋山月夜圖》,就是出自黃夫人之手,雖然這消息隱蔽少有人知,但他既然來了慶州,怎麼也要去烏安縣拜訪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