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夢同醒

十五歲的顏書語做了一個夢。

非是好夢惡夢,醒來時,千百般滋味隻留心頭淺淡痕跡。

夢裏的她,汲汲營營辛苦一生,終究隻是成全他人,卻虧待了最苦的自己。

榮華富貴,賢名昭彰,俊美夫婿,優秀兒女,清淨內院,雖說為世人艷羨,卻讓她諸病纏身,心血耗盡英年早逝。

一生親緣情緣淺薄,憂多樂少,終歸,最負自己。

到得最後,兒女不像兒女,家不成家,忙碌一生,卻彷彿空夢一場。

若有下一世,她肯定不要再走上這條辛苦的路,兒女要在身邊不離,家要溫馨團圓,親人要在身邊,不去走需要殫精竭慮、心思深沉的勞累路,要平安喜樂的過完一生……

顏書語坐在妝台前,看著鏡子裏十五歲的小姑娘,容貌雖未變,氣質卻沉靜許多,和從前的她很不一樣。

不過,即便不一樣,她還是她,顏書語還是顏書語。

就是不知道,她夢到的那些事情,是太過真實的夢境還是即將到來的未來。

在她對著鏡子怔楞發呆時,從小跟在身邊的奶媽媽李氏進門來叫人,看著身邊這些熟悉又陌生的親近之人,顏書語笑笑,由眾人服侍著洗漱。

她腦海裏還存留著那個夢境,有些神思恍惚,夢裏,她看到了太多,也經受了太多,雖然記憶到現在已經有些模糊,但她確實大夢一場,度過了一段漫長的不同的人生。

她的心裏有難過有不滿,有抗拒也有欣慰與喜悅,舉凡種種,都是那段人生留下的痕跡。

現在再想起那個夢,她還會疑惑,到底是她病死後回到了過去,還是過去的她看到了未來?

莊周夢蝶,孰能分清?

最初驚夢的那個晚上,外麵響著春雷,下著大雨,她靜靜的聽著那巨響,才覺得自己好似是真的活著,而不是倏忽夢一場,醒來還在黃泉路上。

心中懷著恍惚的不真實感,她坐在了花廳裏。

滿桌精緻菜色是她的早膳,顏書語看了許久,突然一笑,果然,到底還是不同了。

縱然這桌飯食足夠精緻,但比起以往她的用度,確確實實降了一個等級。

她自從大夢一場過後,就再也不去老太太身邊裝乖賣巧,最喜歡知情識趣女孩兒的顏家老太太,自然要給懈怠的女孩子一些懲罰,即便她是她最為「寵愛」的七姑娘。

不聽話的狗要教也要訓,給了糖就同樣要給鞭子,她既然吃了那顆糖,自然同樣也受著老太太的鞭子,否則怎麼能在這暢園中成才,給老太太給顏家爭光添彩?

顏書語慢悠悠的拿起筷子夾了一塊點心入口,笑意加深,縱然這地方她待了十年,還是覺得冷,就像望京城的冬日一般。

這裏,從來不是她的家,她不想再續前緣,想另尋天地,就隻能回去她那個離了十年的「家」了。

隻望那個有著親父繼母的家裏,能給她一個安身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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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京城裏,夜色安靜,春雨不停。

裴鬱寧再度驚夢醒來時,身上照舊是一身冷汗,窗外雨聲嘩嘩,讓他在夢裏感受到的冷意慢慢消去了許多。

外麵裴大守夜聽到動靜,卻沒敢貿然進門,隻敲了敲窗櫺,「少將軍?」

十七歲的少年穿著白色裏衣站在屋內,麵無表情,神色冷漠,「無礙。」

裴大應了聲是,繼續站在廊下看著外麵春雨守夜。

裴鬱寧點燈,在桌前坐下,看著手上的消息與線報,確定此次慶州之行已成定局。

他如果貿然動身,隻怕會招了府裏那幾位的眼,若是想要名正言順,恐怕要另行他法。

想起最近那位纏得家中那兩個女人心煩氣躁的寧安郡主,他敲了敲桌麵,或許可在這上麵做一點文章?

那老太婆時時惦記他的親事,想著讓他栽個跟頭,有苦難言,那他就給她這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