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州河道貪腐案、慶州大商、陳劉兩家投誠、高家陳弊、秘密帳本、太後壽誕,這全都是他擺在麵上的幌子,但即便是幌子,隻要一個有收獲,他這次慶州之行就不算虛度。

聽了陳昑所說,鄭明傑總算心安,他擅長做事卻不擅長勾心鬥角,和這兩位好友在一起,每每十分辛苦,但為了他的前路,為了他急等著娶回家的那個小姑娘,再辛苦他也得撐著往前走,畢竟他身後無人支撐。

比起他家裏不省心的庶母與心肝黑透了的親爹,其實像裴鬱寧那樣父母雙亡也還算好了,畢竟繼祖母可比總想害兒子的親爹好太多了。

心裏感嘆著這些,鄭明傑痛快的喝了一大口茶,眉眼疏朗開闊,「既然你們接下來要去烏安縣,那我就留在慶州好了,等帳本找回來,我們在慶州會合,再回望京。」

陳昑與裴鬱寧兩人點頭,一時間,亭內安靜下來,隻餘山間風聲與清泉叮咚。

*     *     *     *     *

「這是第幾次了?」有姑娘掩嘴而笑,「老太太這當真是厭了七姊姊?怎麼罰得這麼重?」

「罰得重?也就妳這麼想了。」有人輕嗤,「不過是多跪上一會兒,哪來的罰得重?要知道,我們家老太太是最心善的人了。」

心善這兩個字一出口,就讓聚在一起竊竊私語的姑娘們打了個寒顫,老太太調教人的手段多得是,她們吃夠了苦頭,再清楚不過。

倒是老七從小聰明伶俐,跟在老太太身邊之後,就少有被罰,從來都是站在一旁看別人挨罰的那個,今日這麼換過來,果然讓人心裏爽快。

顏書語眉目低垂,跪著不動,她曾經在望京城的大雪裏於宮門口跪了一整天,老太太這點手段,她還不看在眼裏,畢竟,老太太再強橫,也橫不過中宮那位高皇後。

等跪完,她再去老太太那裏「認個錯」,想來再過不久,她就能被送出暢園了,畢竟,老太太看她的眼神,那是越來越心煩不善了。

她不想被老太太隨意賣出去給什麼人,就得盡早回家找一條退路,就算顏三老爺對她這個親女兒沒有感情,也不能讓老太太把她賣去給什麼高門大戶或者官宦人家做繼母、小妾。

顏家嫡脈裏,她是庶三老爺的嫡女,不是園子裏那些被宗族族人送來搏好前程的其他家姑娘,她既非無名小卒,自然不想去當過河卒子。

況且,按照時間,神威侯府的裴老夫人就要到烏安縣了,前世的冤家也該來了,就單單為了自己想,她就得早日離開這個富貴「安樂窩」。

於是,一時間暢園裏七姑娘失寵的流言甚囂塵上。

*     *     *     *     *

老太太的屋裏一向是暢園最熱鬧的地方,今日卻有些清冷,茄皮紫釉獅耳琴爐裏熏香裊裊,旁邊的丫頭輕手輕腳的送了熱茶之後,立刻腳下不停的退了出去。

早先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如今神情肅穆,許久才開口道:「嬤嬤,妳說小七最近這副憊懶模樣,是不是真的同上次園中意外有關?」

她教出來的人自己心裏清楚,小七如今這副做派,有十成可能是出了問題,畢竟,她從前有多用心多努力,她再清楚不過。

崔嬤嬤作為老太太的陪嫁心腹,最是了解她的心意,略略思索了下才道:「依奴婢看,怕真是上次摔到頭的緣故,七姑娘從小長在園子裏,她什麼性子您再清楚不過,若是拿喬耍性兒,萬不會如此失了分寸,弄到現下這局麵,隻怕真的是……」

後麵的話雖然沒說,老太太卻也心知肚明,她養了這麼多年的一株好苗子,突然間就歪成這樣,必然事出有因。

小七的性子她最清楚,何曾如此分不清輕重?怕是真如大夫當時所說,這摔到頭留下了問題……

「她這副模樣,原來的打算是不能夠了。」老太太顯然很失望,「若是隨意找個人家許出去,老三也不會善罷甘休。」

說起她那個讓人厭煩的庶子,老太太眉頭緊皺,「既然沒用了,那就扔出去吧。老三近兩年也是越來越不成了,本事不大,心卻大了,既然他這麼想要這個女兒,那就讓她回去家裏吧。」

「看到心心念念的女兒,他肯定是會開心的。」老太太撫著鬢間的簪花,嘴角兩分冷意,「既然我是他嫡母,自然要讓他們父女和和樂樂,共享天倫。」

崔嬤嬤在一旁點頭應是,後背卻出了一身冷汗,老太太這心思是越來越歪了,從前還隻為難那位早已去了的寵妾姨娘與庶三老爺,如今就連身邊跟了多年的小姑娘都心懷惡意,這著實有些讓人心驚膽戰。

三老爺要是看到曾經聰明伶俐的女兒成了如今這副蠢鈍模樣,隻怕心都要碎了,難為他還為了這個女兒,被老太太拿捏多年,如今真是不見難受,見了更難受,可憐得很。

崔嬤嬤心裏感嘆,在老太太麵前卻是半分不敢露,隻低頭安心服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