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3 / 3)

笑過以後,樓硯艱難的吞咽了一番,忽然斂容反握住聞芊的手,「阿芊,你答應我,咱們家的事就到我這兒爲止了……以後你也不要再去查,好好的……好好的過日子。」

「好。」她掌心覆在他手背上,咬著牙點頭,「好。」

頭頂的星空黯然失色,在即將到來的黎明前開始緩緩退卻。

樓硯終於感覺到大限將至,五感慢慢渾濁不清,耳畔隻能聽到壓抑且克製的抽噎聲。他側目看向身邊那個高大的黑影,突然吃力地把手探過去……

「朗許。」

他登時震了一震。

「我雖然……一直都不太喜歡你……」樓硯說道,「可我的確想治好這個病,不過現在看來……隻能你自己……去想辦法了……」

朗許胡亂抹眼淚,望著他低啞又急促的啊了好幾聲,怪異的腔調,高高低低,像生了銹的鐵器,聽不清是在說什麽。

樓硯不知是覺得難聽,還是覺得很可笑,鬆開手,帶血的嘴角似笑非笑地彎起一抹弧度。

他的視野在那片永遠瞧不見破曉的天幕裏逐漸暗了下去,口中呢喃似的說道:「真想……真想再回山上看看……」

樓硯咽了口唾沫,忽而強撐著一口氣,緊緊拽著她的衣袖問:「聞芊……你說我還回得去嗎……」

「回得去。」她心裏撕裂般的疼痛,不住撫著他的臉頰,「當然回得去……」

聞芊將頭靠在他鬢邊,硬生生把淚水含在眼角,「你要是喜歡,我們再回去抓魚……河邊的黃鳶尾長得很茂盛了,你做的那個小木屋還在,等明年春天,就會有鳥飛進來……」

他大概已經聽不清後麵的話了,隻是滿足的輕嘆道:「……能回得去……就好……」

樓硯自欺欺人的想:能回得去就好。

原來在發生了那麽多事之後,他還是一心想做回那個不諳世事的少年。

隻可惜,從前短暫的歲月與平靜,如今已成一生回憶。

寒風吹了許久,聞芊似乎隱約從風中覺察到了不再起伏的呼吸,她抱著樓硯沒敢抬頭,眼淚卻終於決堤一樣,混著血水落在他溫潤平和的眉眼上。

她忽然間悲從中來,在這漫長而沉寂的黑夜中痛徹心扉的嚎啕大哭。

遙遠的黎明在淒厲聲中穿透雲層,凝聚著無數的悲涼與哀傷。

楊晉顰眉,閉上眼深深吸了口氣,方才朝聞芊走過去。

長安門下的戰火被鐵騎踏平,層層疊疊的屍首裏彌漫著濃鬱的腥氣,禦街的石板道血流成河,早起的百姓又迎來了嶄新而明媚的一天。

禁庭的西暖閣內,最後一盞燈燭燃盡,掙紮著閃爍的微末火苗,映照著桌邊垂首閉目的花甲老人。

承明帝看著他良久沒有言語。

老禪師自角落中款步行出,目不斜視,隻在他麵前雙手合十,躬身作揖。

承明帝:「他……」

老僧接話道:「他與皇上一樣有個纏繞數年的心結,二十年來難以釋懷,而今自知時日不多,因此才央求我帶他進京。」

他頓了頓,才問,「皇上,現在您的心結,解開了嗎?」

承明帝的眉頭微不可見的皺了一皺,他將目光從對麵神色安然的僧袍人身上挪開,緩緩站起來。

秋日的暖陽已從捲簾的縫隙中透出,他隨手一掀,便是燦爛明朗的華光。

窗外是又一個清晨,朝陽初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