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又是學館的休息日,小雲睡到日上三竿方起床。想著昨夜春香的托夢,他便尋思著奔後院牆跟走來。在一個陰暗的旮旯裏,小雲發現一隻野狗正用前爪死命地刨土,汪汪直吠,小雲跑過去扒開一看,正是春香所說的那條碎花襦裙。小雲便如實地稟報了母親,王氏夫人聽了有些楞怔。
“我說春香這丫頭怎麼無緣無故地死了呢,原來竟是這廝害的,真是可恨呀!他竟說春香是孤兒,沒有家人。待老爺回來再處理此事吧!”說完,便攜了小雲奔桃花塢北邊的城隍廟而來。
這是一座年久失修的寺廟,荒草淒淒,進了山門,裏麵斷壁殘垣,滿是蜘蛛網。在破敗的殿堂一角,躺著一位衣衫褸爛,滿頭白發的老者,身邊一個約莫七、八歲的少年正咀嚼著一個有些發黴的饅頭,他們的身後,堆積著祖孫倆拾掇來的廢舊垃圾。
“老人家,您受苦了,我是甄家的女主人,”王氏夫人扶起老者說。老人嘴唇哆哆嗦嗦的,滿是皺紋的臉痙攣著。
“我……我們家春香死的冤啊!”老人嚅囁著吐出幾個字。
“我知道,老人家,”王氏夫人從手袋裏掏出一遝銀子遞給老人,
“這是一點撫恤金,您老收下吧!”老人顫顫巍巍的接下了。此情此景,小雲母子再不忍睹,淒淒惶惶地走出了城隍廟。
不久,甄老爺從江浙回來,王氏夫人如實稟明了這件事。甄老爺很是震怒,原來自己的身邊竟藏匿著一隻十惡不赦的黑心狼呀!是將他送官,還是就此譴辭,甄老爺猶豫不決,畢竟是人命關天呀!
第二天,劉樸從甄府灰溜溜地走了,當時,好多下人向他吐口水,詛咒聲,叫罵聲不絕於耳。據說甄老爺思忖半夜,決定還是放劉樸一條生路。其實,這完全是放虎歸山呀!於是,便有了後來發生的這許多事。
小雲一如既往的上學,他已經學完了詩經、論語先秦兩漢諸子百家的文章,甚至涉獵了一些八股文的寫作,這亦得益於老秀才的諄諄教誨,小批學生中,老秀才最看好的便是小雲了。
這天下午天下著小雨,天色晦暗,冷颼颼的北風呼呼地刮著。小雲放學回家,他雖然穿著厚厚的棉衣,戴著毛布絨手套,卻還感覺到清冷,便蹦蹦跳跳著前行,以增加身體的暖意。拐過一麵高高的圍牆,前麵便是一處幽深的蘆葦林,白絨絨的蘆花仿佛長了翅膀,漫天飄浮,宛若一地的香雪,壯觀而淒美。小雲無心觀看,加快了前行的速度。忽然,旁邊的蘆葦林中驀地竄出一個大漢,掠了小雲便走。小雲想反抗,畢竟是小孩子,孱弱乏力。那壯漢卻生得五大三粗、孔武有力,鐵鉗似的手臂夾得人生痛,耳旁隻聽得呼呼風聲和蘆葦沙沙的斷裂聲,自己的哭喊早被湮沒在這聲浪的汪洋中了。
晚上,暮雲合璧,已是掌燈時分,小雲卻還不見蹤影,甄家上上下下沸騰了,甄老爺急的來回踱步。稍後,便派人四下尋找。一時間,桃花塢的大街小巷都是燈籠火把,仿佛璀璨的星光。折騰到半夜,各路人馬彙合,終究是一無所獲。這夜,對甄老爺來說是個不眠之夜,獨子遭此橫禍,生死不明,自己情何以堪,這麼大的家業誰來繼承?想著,不由得唉聲歎氣。明天是報官還是繼續尋找,他有些彷徨。
“老爺,睡吧!寶兒吉人自有天佑,”夫人勸慰道。隻是,王氏夫人的枕巾不知讓淚水打濕了多少遍。
第二天,雞啼三遍,天濛濛的亮了,淡淡的霧靄籠罩著桃花塢。仆役李二開了大門,正準備打掃前院,門洞裏倏地落下一封信來,李二飛快地報與了甄老爺。甄可拆開一看,卻是一封贖信。綁票人告訴甄可,小寶在他們手上,生命無虞,識相的馬上準備二百兩銀子,於明日子時在桃花塢半山娘娘廟贖人,隻許甄老爺一人前來,並不許報官,如若不然,小寶性命不保。甄可看完信,吩咐新來的管家。
“快去錢莊取錢吧,救少爺要緊。”
夫人說,“老爺,不報官嗎?就這樣便宜了歹人。”
“救人要緊,就這樣了,”甄可說。
第二天清早,甄老爺依約獨自來到半山娘娘廟,但見山風怒號,陰森恐怖,不時有黑色的蝙蝠撲簌簌從頭頂掠過。
“喲,你還挺準時的!”一聲怪叫從林中傳來,一個蒙麵的黑衣人從林中竄出。
“錢帶來了嗎?”黑衣人問。
“這不是嗎!”甄可晃了晃手中的錢袋,“我家寶兒呢?不是說見錢放人嗎?”
“這兒呢!”黑衣人說著從林中拖出一個反縛雙手,口中塞了布巾的小孩,正是小雲。甄可氣的幾乎暈厥,扔了錢袋給黑衣人,便緊緊抱住了小雲,淚水簌簌而下。黑衣人轉身欲遁,“哪裏逃!”一聲暴喝,林中突然鑽出一隊公差,縛住了黑衣人。原來,王氏夫人早就命管家稟告了縣衙,這才有了黑衣人束手就擒之事。扯下蒙臉的黑布,劫匪竟是劉虎,甄可氣得嘴唇發青。
“真是忘恩負義,養虎為患哪。”看來,農夫和蛇的故事,曆朝曆代都在上演,憐憫之心不能無的放矢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