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04章 第四章 對決(1 / 3)

第四章對決

1、達路休的悍馬

雖是早春,但依然呈現冬季枯萎模樣的樹木看起來稀稀疏疏的。

廣大草原的遠方出現了八組騎士和馬匹的影子,當中一騎脫離群體加快速度猛力奔馳而來。

那是一匹灰色的悍馬。一匹盡管外型不佳,但奔跑起來能夠讓人戚受到它擁有驚人能力的馬。而且,沒有去勢。本來駕馭這種公馬應該要有不得了的力量,沒想到完美騎乘操控這匹全身彌漫著熱氣奔跑的巨大馬兒的,居然是個矮小的男人。

道地達路休人的赤銅色肌膚和一頭銀發,將近四十歲的男人。細鋼鐵頭帶的中央鑲嵌著象征鷹翼的紅寶石,在晨光底下閃閃發亮。

馬廄的前麵,馬夫們已經排成一列伏在地上。隻有訓馬師單膝跪地,等到騎士和馬匹靠近,深深地行禮後才起身,牽著馬匹的韁繩走了出去。

訓馬師是歐魯木的年輕人。他繃緊曬得黝黑的臉靠近馬兒,在馬旁邊跪下,雙手朝騎在馬上的男人的腳邊恭敬地伸出。男人隨意地把長靴踩在年輕人的雙手上,輕鬆下馬。

訓馬師低著頭起身,雖然想把疆繩的金屬部分掛到馬轡的金屬部分上,但是雙手顫抖得厲害,使金屬互相碰撞得喀喀作響。

下馬的達路休人,絲毫不介意訓馬師這樣的情況。

“好很多了。跟三天前相比,現在跑起來簡直無可匹敵。”

說完,從附在腰帶上的袋子裏拿出小粒的金子,丟到訓馬師的腳邊,然後頭也不回地朝佇立在馬廄旁的男人走去。

年輕的訓馬師膝蓋顫抖,無法順利彎腰,耗費許多時間在撿拾金粒。金粒碰到手指的時候,終於有種宛如溫水的安心蔓延全身。

他的上一任訓馬師,漏看了這匹馬後腳肌肉產生的小瘤子,因此這匹馬跑得越來越不順,上一任馴馬師就……沒了一隻眼睛。

有人對那個訓馬師說“就算有眼睛,可是如果沒能看見必要的東西,那有也跟沒有一樣”。

即使是男人遠去的背影,年輕馴馬師依然害怕得不敢直視。

邊走邊脫去騎馬用的皮手套,男人一靠近,佇立在馬廄前麵的年長男人便對其深深一鞠躬。

“阿雷木·歐拉(願您蒙受上天恩寵),拉烏爾殿下。”

聲音平靜地打過招呼後,領口整整齊齊地以金飾固定住的年長男人抬起頭來。男人的脖子上掛著一條細金鏈子,前端垂墜著一塊金牌。這塊薄薄的金牌,人稱達路·幽達拉“抵達道路終點者”,是爬到升遷之路的巔峰,站在推動國政的宰相位置之人的證明。

拉烏爾王子把皮手套塞進腰帶,對把手擱在達路·幽達拉上再度行禮的年長男人輕輕點頭之後說道:

“怎麼了?有什麼事情不能在屋內說嗎?”

年長的男人壓低聲音道:

“老鷹送信來,說那個獵物已經在霍錫羅港順利抓到了。”

拉烏爾王子點點頭,開始朝著宅第走去。

“這樣呀——那家夥果然是隻帶爪的老鷹呀。那個悠果年輕人,是叫阿拉由坦·修烏寇吧?”

年長男人加快腳步跟了上去,以免落後拉烏爾王子,在他的眼中微微浮現冰冷的光芒。

“他抓來的獵物,確實是汁多味美的獵物,不過他想要把那獵物帶到悠果去一事,殿下您怎麼看?”

拉烏爾王子迅速看向年長男人,眼中露出嘲笑對手一般的光芒。

“真有意思。庫路茲,你很在意那個年輕人嗎?”

名喚庫路茲的年長男人臉上的表情消失了。拉烏爾王子眼帶冷峻之光,說道:

“是這樣沒錯吧?我也很在意。如果他是個要人認可他的功勞,因此急忙趕回來的人,應該就不會讓人那麼介意了吧。”

視線拉回前方,拉烏爾王子以馬用的鞭子在空中抽打發出“咻”的一聲。

他的嘴角露出淺淺的笑。

再次揮鞭發出“咻”的聲音,拉烏爾王子突然政變了話題。

“聽說阿拉季爾的那些蠻族,又再度對阿爾瑪斯爾發動攻擊了。”

拉烏爾王子治理的“北翼”最西端的要塞都市阿爾瑪斯爾,遭受西邊鄰國阿拉季爾王國的騎兵們猛烈攻擊的報告,今天早晨才剛送到。

“這是老樣子的小爭鬥,您用不著擔心。我們事前早就察覺到他們會出現攻擊的行動,所以為了避免‘北翼’士兵受害,已經先把歐魯木枝國的士兵調到最前線去了。不過,隊上好像多少還是有死傷的人。”

拉烏爾王子嚴厲地看著庫路茲。

“戰死的隻有歐魯木枝國的士兵嗎?”

庫路茲忽然察覺王子這一問的意圖何在,不禁感到背脊發涼。

“……是的,不過……”

庫路茲的話遭到拉烏爾王子打斷。

“不要讓枝國士兵感受到待遇不公平——在我們準備要進攻北方的這種重要時刻,不要在內部點燃多餘的火種弄得烏煙瘴氣。”

額頭冒出冷汗,庫路茲端正姿勢乖乖點頭。

完全沒有任何藉口。

拉烏爾王子比什麼都要厭惡藉口。這一點,庫路茲非常明白。

“這是我的失策。以後,我會多加留意的。”

拉烏爾王子點點頭,然後迅速轉身,快步走去。

2、灰色之旅

受到拉烏爾王子底下騎兵保護的旅行,相較於和桑可爾的爽朗海盜一起搭船的海上旅行天差地遠,是充滿著灰色寂靜的旅行。

下船的時候,修烏寇把在瑪南港口購買的薄布交給恰克慕。一麵把薄布塞人頭帶垂下以遮住臉部,恰克慕一麵接受修烏寇以沉默表示出來的意思。接下來,修烏寇打算把他當成太子對待,應該不會再像在船上那樣親切陪伴一般地找他說話了。

恭敬地前來迎接的達路休士兵個子比悠果人高大許多,他們赤銅色的臉龐和銀色的眼睛讓恰克慕大為訝異。那張臉看起來十分奇異,讓人一時無法移開視線。

先前已經聽聞過達路休帝國形形色色的事情了。恰克慕的確有印象,曾在某份文件讀過他們有張紅臉。可是,他並沒有深入了解到,達路休人實際上的臉居然會是如此。

臉龐奇異的士兵們用悠果語對恰克慕說話的時候,他的皮膚都繃緊了。

新悠果的士兵中,應該沒有半個會說達路休語吧。即使是會說桑可爾語、羅達語和亢帕爾語的恰克慕,也根本不懂達路休語。士兵們身上披掛的鍾甲之類的,還有搭乘的馬車,甚王是士兵們的一個小動作,在恰克慕看來都是稀奇罕見的。

自己以前搭慣的牛車,晃動方式跟馬車截然不同。一邊對此不知所措,恰克慕一邊感受著彷佛在灼燒胸腔的焦躁。

從這裏到帝都,不知道距離是多遠。大概要花十天或二十天吧。

這趟旅程的終點有達路休帝國的拉烏爾王子在等著。在謁見拉烏爾王子之前,恰克慕想要先盡量多了解達路休帝國。

接下來到帝都拉哈恩的路程,就是留給恰克慕的短暫寬限。

前往達路休帝國帝都的旅程開始之時,恰克慕還有一件掛念的事。就是一路一起旅行過來的索朵庫這個咒術師的兄長,拉斯古的事。

以前在桑可爾與之進行過咒術激戰的拉斯古,可怕的表情至今依然曆曆在目。雖然恰克慕心想拉斯古會來嘲笑終究還是落入他手中的自己,不過拉斯古完全沒有現身。

從悠果枝國領土進入歐魯木枝國領土後的某個夜晚,在高級旅館的一個房間內放下行李休息的時候,恰克慕終於詢問了索朵庫這件事。索朵庫那張跟兄長很相像的臉皺了起來。

他清楚高聲地說話,以免看守房間的士兵懷疑他們在密謀什麼。

“兄長好像對已經到手的獵物就會失去興趣。聽說他已經向拉烏爾殿下領了一筆頗為豐厚的獎金,階級也提升了。現在應該已經去從事其他工作了吧。”

身分又不是海盜,卻把眼前的恰克慕說成“獵物”的這種肆無忌憚的態度,雖然讓恰克慕嚇了一跳,但不知道為什麼卻沒有覺得不舒服。

(……對哦,因為跟特羅凱很像。)

想起熟悉的那張滿是皺紋的黑色臉龐,恰克慕忍不住微笑。咒術師們這種無視身分高低的性格,恰克慕並不討厭。

“你們也會獲得獎賞吧。”

恰克慕以嘲弄的口氣這麼一說,索朵庫立刻困惑地看著修烏寇,然後視線回到恰克慕身上,聳了聳肩。

門外有人聲。士兵們在房門的兩側看守,給了在走廊的人們開門的許可。

以盤子裝滿豪華晚餐的女人們走了進來。

寬廣的餐桌上,陸續排列出許多盤子。外皮烤得恰到好處、滲出肉汁的厚片牛肉,蔬菜裹上一層薄麵皮等等,雖然缺少細膩但分量奢侈的歐魯木料理。

四溢的肉香充滿整個房間。大概是受到這香味吸引,出現小羽蟲在盤子上飛舞。修烏寇發現窗戶關得緊緊的,不過這個時候已經跑入數量頗多的羽蟲了。

女人把裝有果汁的淺碗放到恰克慕麵前。果汁裝得滿滿的,所以放的時候濺了些到桌上,但女人似乎毫不在意,繼續上其他的菜。

要等恰克慕用餐完畢之後,其他人才能開始用餐。恰克慕先向天神表示戚謝後,再拿起角製的餐具,將菜肴一點一點慢慢裝到自己的盤子裏開始食用。

修烏寇看著排列在恰克慕麵前料理的雙眼,突然受到某一點的吸引。死了好幾隻羽蟲,就在女人灑出來的果汁裏。雖然也有飛下的羽蟲沾到烤肉的醬汁,可是隻有落入果汁的羽蟲死了。

從恰克慕的角度,似乎因為盤子的陰影所以看不見。吃完肉的恰克慕,手朝裝有果汁的碗伸過去。

“殿下!”

修烏寇起身,按住恰克慕的手。恰克慕驚訝地抬起臉,修烏寇一臉嚴肅,指若果汁和羽蟲。

挪開盤子,看到羽蟲死了,恰克慕臉部變得僵硬。

“……裏麵有毒是嗎?”

“大概是。”

趕忙走到旁邊的索朵庫,看了看修烏寇後,點點頭。

修烏寇把長劍塞入劍帶,小聲地對看守房間出入口的士兵們說明情況,接著走到房間外麵去。

修烏寇快步通過走廊,進入廚房。

工作告一段落,正在休息的廚師們訝異地抬頭看修烏寇。

“這裏麵,有沒有最近才受雇的人?”

這麼一問,廚師們的眼神馬上都集中到在後門旁邊的男人身上。就在這一瞬間,那個男人抓起料理台上的切肉刀,朝修烏寇投擲。

修烏寇一閃開,隨即拔出短劍,以閃光般的神速穿越料理台的空隙,逼近男人。

男人翻身從後門衝了出去。他的腳程快得驚人,轉眼間已經跑到柵欄門前,消失在黑暗之中。

修烏寇無心追趕,隻要能確認是有人下毒就夠了。反正,他也知道是誰下令這麼做的。

回到房間,恰克慕等人也好,士兵等人也罷,全都表情緊張地看著修烏寇。

“人跑了——有密探混入廚房的廚師裏麵。”

士兵長手握劍柄。

“要追嗎?”

這麼一問,修烏寇立刻搖頭。

“已經來不及了。更重要的是,從今以後必須要全麵仔細試毒。或許最好也派一個人先過去調查預定要投宿的旅館。”

士兵長點頭。

修烏寇走到恰克慕麵前,深深鞠躬。

“是我不夠小心——請您原諒。”

恰克慕搖頭。

“不……我也大意了。”

與其說是大意,不如說是並不知道自己處在成為索命目標的情況底下。

“到底為什麼要取我的性命……”

在一旁坐下的修烏寇,口吻淡淡地說:

“應該是‘南翼’的手下吧。”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恰克慕也看穿了構圖。“南翼”——拉烏爾王子的兄長,哈薩爾王子。蒼白的嘴唇浮現微笑,恰克慕看著修烏寇。

“弟弟到手的大餐,哥哥想要打掉是嗎……對他們來說,我有這麼多價值呀。”

修烏寇沒有回答。索朵庫從後方插嘴說道:

“因為不能明目張膽地出手,所以才會搞這種小手段。”

恰克慕點點頭。

說得也有道理。如果隻是因為不想讓弟弟搶走獲得攻打新悠果王國所需的重要王牌的功勞就殺死恰克慕,鐵定會惹火皇帝。為了王讓弟弟立功,唯一的辦法就是進行讓恰克慕看起來是病死或是意外死亡的暗殺。

(達路休帝國的王子們,就是這樣子在明爭暗鬥的吧。)

恰克慕切實體認到了這一點——皇帝的兒子們,不可能同心協力進攻北方。

為了隱藏內心的興奮,恰克慕嚐試呼了一口氣。

“真傷腦筋,喉嚨好乾喔。”

索朵庫微笑著向士兵打暗號。恰克慕輕輕掀起嘴角附近的薄布,咕嚕咕嚕喝起已經試毒完畢的水。

不久,載著恰克慕的馬車抵達了阿羅烏山脈。翻越山嶺的大道維護周到,恰克慕強烈感受到達路休帝國無懈可擊的枝國管理方式。

明明在低地旅行的時候,有時太陽一照就覺得熱,可是隨著逐漸爬上山,早晚的寒冷變得越來越厲害。

深山的旅館每問房間都有火爐,盡管火燃得旺盛,夜晚還是冷得刺骨。大概是因為習慣了桑可爾的炎熱,即使用厚重的披布牢牢包裹身體,依然冷得很,恰克慕在床上忍不住發抖。

走廊的外麵傳來修烏寇的聲音。

“抱歉打擾了。”

恰克慕休息的寢室,內側站著守夜的士兵,士兵打開房門。

修烏寇走了進來,雙手拿著厚厚的加棉披布。對著想要起身的恰克慕,修烏寇以手勢製止。

“請您維持原樣躺著就好。我吩咐旅館的人借來了這個。”

讓修烏寇蓋上厚重的披布之後,身體暖和到令人安心下來。

“抱歉打擾了,請您好好休息。”

修烏寇說完,便退出房間。

恰克慕總算是戚到安穩舒適,閉上了雙眼。

馬車之旅和船隻之旅不同,是孤獨的旅行。修烏寇等人騎馬在馬車旁邊前進,幾乎沒有機會說上話。

即使從馬車的窗戶望著外麵,偶爾視線交會,修烏寇都隻是淺淺一笑,然後馬上移開視線麵向前方。

在白色的陽光底下,望著輕巧地控馬前進的修烏寇那曬得黝黑的精悍側麵,恰克慕同時也在思索這個男人是經曆了怎樣的路,現在才會在這裏。

他說的那句“請您拯救人民”,宛如是句祈禱的話語。

他說自己看見京城的城門熊熊燃燒。在逐漸滅亡的國家中,他是怎麼活下來的呢?

透過樹葉縫隙照入的陽光,在皮革覆蓋的椅子上灑下斑駁的光與影。恰克慕愣愣地眺望著這幅景色。

以修烏寇的雙眼來看,自己看起來是什麼模樣呢?

應該是擁有新悠果王國太子這個身分的,不成熟少年吧。

如同恰克慕無從得知修烏寇一路走來的情況,修烏寇也無法了解恰克慕是經曆了怎麼樣的道路,現在才會走到這裏。彷佛小河川的水流,彙合然後又分道流去一般,所有人都是背負著其他人不能明白的回憶,短暫相遇,然後又分開。

至今為止相遇,然後分離的那些重要的人們的麵貌浮現眼前,接著消失。

一麵感受著行過堅硬石板路的晃動,恰克慕的心一麵向遙遠的祖國流浪。

離開祖國之後已經過了很長的時光,母親大人不曉得怎麼樣了。托付給其他船艦船長的信件,有沒有確實送達呢?

修格的立場或許會變得尷尬,即使如此,他應該也會偶爾想起我吧。

(父皇……會怎麼想呢?)

等到船艦的船長們抵達京城,說出在桑可爾發生的事情後,父親會有何看法呢?要是不能明白確定恰克慕死了,就無法立頓克慕為太子。他會為這種含糊不清的情況焦躁,祈禱人在鞭長莫及之處的兒子快點順利死去嗎……

黑暗、混濁、帶著溫熱的刺痛流竄內心深處。

即使想起父親的那張臉:心頭依然沒有湧出憎恨——下令殺死那種父親的日子會來臨嗎?就如同父親下令殺死他那樣……

宛如紮入了細針的胸口發疼起來,恰克慕眉頭緊皺。

(為什麼胸口會痛得這麼厲害?)

這隻不過就是殺死一個下令殺死自己孩子,沒心沒肺的冷酷男人——他如此厭惡、如此痛恨的男人而已。而且也有拯救國家與國民免於戰火這麼一個重要的原因。

盡管如此,為什麼還是……

恰克慕讓身體隨著馬車晃動,望著奔馳遠去的林間陽光。看著那明亮閃耀的白色光芒,恰克慕因為忍耐痛苦而表情扭曲。

(就算是這樣,我還是不想殺人。)

父親也好,士兵也罷,不管是誰……都不想殺。不想造成他人的死亡。

然而,這應該隻是個實現不了的夢想吧。

明明也沒有做什麼事,卻因為達路休的貪婪,自己的國家就被迫落入悲慘的命運,這一點恰克慕怎麼也無法接受。

等到看見拉烏爾王子的臉,應該就會懂了吧。懂那種手中拿著用不完的東西,卻還想要更進一步進攻他國,殺死更多人的男人,到底有著怎樣的心情。

由於馬車減速,身體前傾的感覺讓恰克慕從深思回到現實。馬車發出吱吱咯咯的摩擦聲在路上拐彎,然後進入了另一條道路。

一進入另一條路,外麵立刻喧鬧起來。許多人的哭聲傳來,嘈雜包圍了馬車。

馬車停了下來,恰克慕吃驚地從馬車的窗戶探出身體。

“……請您待在車內。”

旁邊的士兵趕忙想要關上窗戶,但恰克慕用手撐著窗戶,試圖探出身體看外麵的景象。

沿路出現許多歐魯木人,靠近來自對向的騎馬隊伍旁邊後,便能聽見他們哭天搶地的聲音。騎馬的人領著好幾輛運貨馬車組成的隊伍。看了看馬兒拉著的運貨車輛上載運的物品,恰克慕皺起眉頭。

(那是棺材嗎?)

木頭的長箱子上,覆蓋著像是旗子的東西。應該是歐魯木枝國的旗子吧。

“殿下,非常抱歉,請您關緊窗戶。”

士兵們想辦法不讓恰克慕看見這幅景象,用身體擋住恰克慕的視線,硬把窗戶關上。

達路休士兵們這種慌張的樣子,反而引起了恰克慕的興趣。

這是他們不想讓恰克慕看見的光景。慢慢通過馬車旁邊的運貨馬車隊伍,看起來是要送陣亡者返鄉的樣子。倘若如此,那是哪裏有戰爭呢?

不知道在喊什麼——眾人邊哭邊不斷喊著的,大概是陣亡者的名字。

那隊伍來到恰克慕等人的馬車旁邊時,突然,哭喊的聲音變大了。不是有意義的話語,隻是單純的痛苦呻吟和哭泣聲,但針對高掛達路休帝國“北翼”旗幟的馬車而來的強烈怨恨,已經能夠清楚感受到。

處在關上窗戶的昏暗馬車裏,恰克慕聽著從旁通過的運貨馬車車隊的車輪前進聲,以及人們的憎恨聲。遭受達路休帝國支配的人們,赤裸裸表露戚情的直接呐喊,宛如急流般在通過時搖動馬車。

變成枝國,就是這麼一回事。被召集到達路休帝國的戰場去,為了達路休越來越多人民死於非命。

如果不抵抗就投降,新悠果王國應當就不會毀於戰火吧——然而,投降之後麵對的,就是這樣的未來……

每當陣亡者長長的送葬隊伍影子擋住窗戶縫隙的時候就會有陰影灑落。恰克慕以充滿陰暗光芒的雙眼,專注地凝視著這一幕。

3、雨之帝都

恰克慕通過達路休帝國帝都拉哈恩的“太陽之門”的那一天,這座壯麗的都市在雨中顯得朦朧不清。

走過馬車旁的索朵庫低聲道:

“好幾年沒看到雨中的拉哈恩了,真是難得。”

雨聲沙沙……毛毛雨宛如一張簾子覆蓋住街道,恰克慕沉默地眺望著。即使似乎因為被雨水打濕所以發黑,這街道的差腿並沒有被損害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