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克慕不由得看著外祖父。
“怎麼說?”
“殿下,您記得當中提到風嗎?提到那佑洛半島和桑可爾半島近海的,季節和風的事情。”
恰克慕一麵想起外祖父告訴過他如歌般加上譜曲的段落,一麵說:
“……夏季風從海上吹來,冬季風從陸地吹來。誕生在溫暖人海的錫庫麻(夏風),變成了拉卡拉爾,漩渦暴風雨。,秋季時猛烈吹向桑可爾半島和那佑洛半島。”
“您說的沒錯。聖祖托爾克爾帝的艦隊應當是在春季進入夏季的時候,橫渡達拉·烏洽沐‘無島海’的吧。這個季節,這一帶會朝桑可爾半島和那佑洛半島吹起錫庫麻,所以可以平安抵達那佑洛半島。
如果聖祖橫渡的季節是由秋轉冬的時候,那麼一般來說艦隊要抵達那佑洛半島應該是非常困難的。夏季的末尾,亞魯塔希海會大量產生拉卡拉爾‘漩渦暴風雨’,它們會順著錫庫麻上行至北方大陸。
我們這種船員非常害怕這個季節。桑可爾的船員也一樣,為了避免船難,不太會在這個季節出船,所以人們說這是交易的青黃不接時期。”
恰克慕頻頻點頭,聆聽著外祖父的話。外祖父繼續說明:
“還有,冬天時頓庫麻(冬風)會從陸地往外吹,對往那佑洛半島的船隻來說會變成逆風,必須要一麵破浪一麵行船。在島嶼多的海域還能行得通,不過這個季節要橫渡達拉·烏洽沐‘無島海’可是極為困難的挑戰。您看這個……”
多薩指著朝那佑洛半島畫過去的黃色曲線。
“要是找到裘拿姆洋流,洋流就能把船隻送到半島旁邊,不過在無法進行定島法(觀察島嶼的形狀以取得船隻位置的方法)的達拉·烏洽沐‘無島海’上,就一定要一麵正確測量星星的位置一麵有如大海撈針一般進行困難的工作。即使是新悠果的海士們,也隻有熟練的高手才能找到這裘拿姆洋流。”
多薩談起大海相關的事情,口吻顯得神采奕奕,光是聆聽就很愉快。恰克慕雙眼發亮地看著外祖父。
“也就是說,要從海上攻打桑可爾半島或那佑洛半島,由春入夏的時候是最容易成功的,而夏季尾聲到冬季的期間很難進攻對吧?”
多薩微笑著點頭。
“一點都沒錯。雖然我們靠最後的頓庫麻(冬風)吹帆前進到了達拉·烏洽沐‘無島海’的一半,不過隨後就隻能等待順風吹起,或是破浪行船,最後才到了這裏。現在是初夏,接下來大概有三個月都是適合從海上進攻的季節。但是過了這裏還有北方大陸近海的海麵,就算是率領了補給船隊的大艦隊,要是沒有做好會失去大量船隻的心理準備,這個季節依然是無法從大海上行攻打那佑洛半島的。”
“意思就是接下來的三個月……”
彷佛是要蓋過恰克慕的自言自語,多薩說道.:
“不是這樣的,就算桑可爾吃敗仗也是最近沒多久的事。考量到把艦隊部署在這一帶海域所花的時間,應該不會在今年的夏秋之際攻過來。”
恰克慕不由得看著外祖父。
“那麼,明年的初夏呢?”
多薩緩緩搖頭。
“才剛跟桑可爾打完仗的達路休軍,即使考慮進攻北方大陸,明年初夏還是有點太快了。因為要先部署兵力在桑可爾各個主要島嶼,穩固基礎才行。”
“可是,他們遲早都會攻過來。”
多薩的眼中浮現苦澀的笑。
“讓我們這樣子落入圈套,除了可以看到桑可爾王的順從之心外,同時也是為了讓桑可爾無路可退。即使如此,達路休對北方大陸抱持野心八成是可以肯定的——我們必須先做好隨時都有可能開戰的心理準備。”
即使還有準備的時間,原本就兵力不多的新悠果王國,軍備到底可以做到什麼程度?恰克慕陷入鬱悶的憂慮,沉默不語。
多薩彷佛是轉換心情般,以開朗的口氣說道:
“請您不要出現這麼擔心的表情。隔開南北的海洋很遼闊。就算達路休是個強國,也是無法像在陸地上那樣所向披靡說攻就攻的。
好了,召集所有船艦的艦長過來吧,因為我沒道理讓大家輕易地掉入陷阱嘛。”
多薩把所有艦長找到旗艦上,俐落地下令。
實際上要進入卡魯秀諸島的,隻有多薩搭乘的一艘旗艦而已。其他的船隻則在群島的海麵待命。如果一整天過了也不見旗艦歸來,就要立刻返回新悠果王國。
進入卡魯秀諸島的旗艦,隻會搭載所需的最少人員和物資。藉著減輕船隻重量,讓吃水線提高,加快行船速度,盡量避免觸礁擱淺的危險。
聽到多薩這個計劃,某個艦長苦笑著說:
“大提督大人,您這不是要當鯊魚,而是要變成飛魚了。”
多薩用力點頭,環顧集合在一起的男人們。
“這位,確實是如此。我們要背負在國與國算計進退之問前進的命運。弄清楚桑可爾的態度後活著回去,這是比什麼都重要的任務。大家給我盡全力專心擾亂對手,認真逃命。千萬……別有要搭救這艘旗艦的念頭。”
艦長們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僵硬。多薩的臉上浮現微笑。
“各位,不要給我看這種表情。如果落入圈套的獵物就隻有一艘旗艦,那麼桑可爾的海盜可能會落井下石。就算多一艘船也好,大家一定要盡力回到祖國去。”
艦長們一起以腳跺響地板。然後,手握拳放在胸口,對著多薩深深鞠躬行悠果式的禮。
恰克慕在帆布隔出來的小房問聽到了所有的對話——外祖父明明就沒有大聲說話,但字字句句都回蕩在他的胸中。
結束商量,艦長們回到自己的船去後,多薩掀起帆布,請恰克慕到艦長室去。
夕陽從小小的船窗照射進來,把船艙染成棗紅色。背對著窗戶,多薩的臉沉入了陰影。
“請殿下穿上上級海士的軍衣。我知道這樣很失禮,不過請您也把頭發弄得跟海士一樣綁在背後,頭上再綁上深藍色的頭帶。”
恰克慕點頭。萬一成了人質,讓人知道他是太子,很有可能就會被當成交易物品導致國家受到危害。雖然在那之前說不定就會遭“獵人”們殺害,不過即使是具屍體,隻要穿著海士的服裝,別人應該就會把他當成單純的武士而忽視不管吧。
“謝謝您,那就這麼辦吧。”
望著以可靠的聲音這麼回答的少年,多薩突然說道:
“請您要活下去,想盡辦法活下去。”
胸口揪緊,恰克慕從外祖父臉上移開視線。
“外祖父您也是。”
低聲一說,多薩的眼角立刻淺淺地浮現笑意。多薩沒有再多說什麼,鞠躬行禮後出了船艙。
※
太陽升起後過了一段時間,伴隨來自桅杆上的鍾聲,傳來了警告:
“桑可爾的船來了!”
有三艘小型帆船朝著正往卡魯秀諸島前進的船隊逐漸靠近,明明沒有多大的順風,桑可爾的小型帆船卻有如在波浪上滑行,順暢地往這裏過來。
領頭的帆船高掛著用金線刺繡的卡休洛·庫路“領航旗”。
船一靠近,被太陽曬得黝黑的健壯桑可爾男人們就同時揮手。當中一個人拿著薄板卷成的多羅(傳聲筒)放在嘴前,以頗為流暢的悠果語開始說道:
“新悠果王國的大海勇者呀,非常感謝各位前來解救我們的危機!
接下來,我們卡休洛‘領航船’會帶領各位去見桑可爾海軍卡魯秀諸島區司令官。由於有很多淺灘和暗礁,還請各位跟著我們前進!”
隻說了這段話,他們隨即巧妙地控製船帆,讓船掉頭。
毫不在意跟上去的隻有旗艦一艘船而已,卡休洛船以紅色和金色畫上鳥兒圖案的鮮豔船帆裝滿了風,開始領著新悠果王國的帆船前進。
恰克慕不由得回頭往後看。後方的十九艘船,一邊操縱船帆一邊保持待命狀態——他們要回去的故鄉,自己是再也回不去的了。
母親、修格、妹妹米修娜的臉……還有已經成為遙遠回憶的帕爾莎、譚達和特羅凱的臉,接二連三的在心中浮現。
地留在波穀的白色水沫痕跡,看起來好像散了開來。
咬緊牙關後視線從水沫痕跡往上抬,和佇立在桅杆陰影處的男人四目交接。
(晉……)
這個男人,以前曾是追捕恰克慕的刺客,也是為了救恰克慕舍命和拉盧卡戰鬥的戰士……現在則是領受皇帝的密令,為了取恰克慕的性命而身在此處。
他的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晉迅速移開視線,隨即走開。
恰克慕等人乘坐的船跟著卡休洛船,進入了卡魯秀諸島的許多島嶼之間。看清複雜的洋流和潮汐,避開淺灘或暗礁,卡休洛船逐漸往更深更深的地方行去。盡管海士們專注凝視經過的島嶼的暗處,但陡岸上無數的洞窟或受到蓊鬱森林覆蓋的島嶼暗處,到底有沒有敵軍隱藏其中,實在是無法判斷。
“……到底想要去哪裏呢?”
身穿上級海士天藍色服裝的恰克慕,一臉嚴肅地看著前方,仰望正在對海士們下達詳細指示約外祖父。
“應該是卡魯秀島吧。卡魯秀諸島裏麵最大的一座島。”
可能是因為正在減少船帆的受風麵吧,船行的速度慢了下來,本來高掛天空的太陽在不知不覺中開始傾斜。恰克慕焦躁地想著要是太陽下山情況不就不妙丁嗎,但外祖父依然表情沉著地凝視著航路。
海士們開始升起篝火。因為周圍還很亮,所以火焰的顏色幾乎看不見,但煙味沿著甲板飄了過來。
不久,在大紅色的晚霞中,浮現出一座黑色的巨大島嶼。
一開始,看來雖像是一座單獨的島嶼,但越來越靠近後,才看清楚是被奸幾座暗礁包圍的島。盡管逆光看不清楚,不過有帆船背對島嶼排列著。
新悠果王國的船一靠近,排成一列的桑可爾帆船就同時響起了笛聲。音程有著微妙差異的笛聲重疊在一起,沿著波穀傳過來。
(啊……是桑可爾的笛聲。)
耳熟的某種音色。一邊望著站在逐漸靠近的桑可爾船隻甲板上的強壯戰士們的身影,恰克慕一邊想起塔魯桑王子開朗明亮的笑容。
桑可爾開始和達路休交戰的時候,薩爾娜公主曾經捎來消息表示塔魯桑王子正在英勇戰鬥,可是在那之後傳遞戰況的音信就斷絕了。
恰克慕希望現在塔魯桑並不在場——他不想以敵人的身分,和塔魯桑王子麵對麵。
多薩舉手下令停船。
桑可爾附船槳的帆船慢慢靠了過來。飄動著紅底上以金線畫有海洋蟒蛇圖案旗子的旗艦,不久後來到了新悠果王國旗艦的旁邊,靠近到護舷幾乎就要互相碰觸的距離。
船的高度比新悠果王國的帆船稍微高一點。桑可爾船的甲板上,一個五十來歲的魁梧男人站在立著魚叉排奸隊的戰士們正中央,把多羅(傳聲筒)放到嘴前。
“新悠果王國的大海勇者呀,歡迎你們來。我是桑可爾海軍卡魯秀諸島區司令官可烏因.歐爾藍。”
多薩也拿起多羅。
“幸會,歐爾藍大人。我是新悠果王國海軍大提督哈爾斯安·多薩。應桑可爾王的要求,前來援助貴船隊。”
歐爾藍苦笑。
“非常感謝您,不過大提督大人,您打算隻用一艘船來援助我們嗎?”
多薩笑了。
“哎呀哎呀,我率領了二十艘船過來。雖然數量不多,但可都是精銳海士組成的船隊。隻要知道要在哪裏和達路休進行海戰,我就會派船隊過去。”
歐爾藍點頭。然後,迅速張開雙臂,向多薩招手。
“這真是太好了。那麼,請您過來這邊。雖然不成敬意,但我已經先準備好要接待您了。”
多薩搖頭。
“請容我婉拒您的好意。與其現在吃吃喝喝,不如請您先告訴我情況。你們和達路休軍的戰線大概延伸到哪塊區域呢?”
歐爾藍突然閉上嘴巴,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多薩。晚霞燃燒著天空,在列隊站在各自船隻甲板上的戰士的盾牌上,投射著紅色的光。
兩人的對話一中斷,立刻隻剩下海浪拍打聲、船隻運作摩擦的喀吱聲以及船帆翻飛的嘩啦聲。
歐爾藍的眼中,有某種類似哀傷的神色在搖動。
“……哈爾斯安大人,那麼我就直說了。請您放下武器,過來我們這邊。如果您乖乖聽話,我會將您視為敗軍之將、將您的部下視為敗軍,好好對待你們的。”
多薩輕輕搖頭。
“即使隻有區區一艘船,我也不能把陛下托付給我的船送入敵人手中。”
歐爾藍歎了口氣。
“哈爾斯安大人,請您不要這樣。現在是寡不敵眾。您應該是因為判斷情況如此,所以才隻讓一艘船過來這邊的吧。用不著白白送命。”
“歐爾藍大人,你們是生於此長於此,最強的海上戰士,為什麼要投降於大陸帝國之類的國家呢?”
多薩的聲音乘風傳來,歐爾藍的臉上浮現苦笑。
“您曾經親眼見過達路休軍的艦隊嗎?那揚著可憎黑色船帆的大艦隊。仿佛……就像是黑雲從水平線湧現後迅速逼近一般。
不管有幾艘沉人海中,戰艦還是一艘接一艘不停出現——毫無窮盡。”
大大的眼睛裏浮現出非常不痛快的神色,歐爾藍開始滔滔不絕:
“我們並不是輸在戰鬥,而是輸在財力。即使是海運王國桑可爾,也沒有足夠的財力能跟那麼強大的敵人持續戰鬥下去。
隨著戰死的人增加,戰爭的花費越來越多,國王和公主們大概也開始思考為何而戰了吧。打贏可以獲得的東西,以及吞敗會失去的東西……
擅長算計的王族成員得出的結論,就是這個。”
迅速攤開雙手,歐爾藍無奈地聳了聳肩。
“王族接受了達路休帝國提出的條件:如果服從他們,幫助他們攻破新悠果王國,那麼就會保障我們的自治權,也會給我們交易權的優待。”
歐爾藍以哀傷的聲音呐喊般地說:
“哈爾斯安大人,請不要白白送命。這一切都是算計,是談判交易。俘虜你們,連同扣押的船隻交給達路休帝國,我國就正式和新悠果王國為敵——也就能展現我們對達路休帝國的服從。新悠果王國是絕對不可能敵得過達路休帝國的,不要無謂掙紮了!”
歐爾藍的聲音一消失,寂靜便再度籠罩四周。靜得甚至連衝刷船舷的汩汩浪聲都能清楚聽見。
多薩平靜地點頭。
“我明白了——那就把我們抓起來吧。”
伴隨著其他的上級海士,人在外祖父後方的恰克慕不由得睜大雙眼。在這一瞬間之前,他本來認定外祖父已經選擇戰死這條路了。握著劍柄的手甚至都出了汗,一心期待著外祖父會下令突襲。
真是難以置信。如果一戰未打就向敵人承認自己吞敗的消息傳出去,外祖父會名譽掃地的。可是,外祖父的臉上完全沒有出現絲毫屈辱的神色。
多薩將長劍從腰部的劍帶拔出,用劍鞘的金屬部分用力地“砰”的一聲撞擊甲板。
“沙木拉海士、多洛古海士!”
站在篝火旁邊的兩名男子齊聲回應:
“屬下在此!”
多薩沒有看他們,而是以嚴厲的聲音下令:
“去跟船艙裏麵的所有人說,放下武器,到最上層的甲板來!”
“屬下遵命!”
兩名男子回頭看著列隊在甲板上的海士們。
“大家解開劍帶,放下武器!雙手高舉,走過橫渡板,下到桑可爾的船去!”
海上們盡管不知所措還是解下劍帶,把武器放在甲板上。跟恰克慕同樣穿著上級海士服裝的貼身隨從律恩,從船艙走了上來。看到跟在後麵的兩名“獵人”手無寸鐵地出現,恰克慕吃驚地看了外祖父一眼。
(難道打從一開始,外祖父就……)
變成桑可爾軍的人質——這就是在這個狀況中,能夠拯救恰克慕和海士們生命的唯一方法,多薩必定是從一開始就察覺到這一點。
“獵人”即使沒有武器也能輕易殺人。可是,變成人質的話,應該就很難在其他的海士們或桑可爾士兵的監視底下動手了吧。
多薩無疑已經下定了決心,即使要讓作為新悠果王國大提督的名譽掃地,他也想拯救恰克慕等人的性命。
(外祖父……)
恰克慕雙手顫抖著解開劍帶,一放下劍,就隨著其他人一起舉起雙手往前走。經過外祖父身旁的時候,他抬眼一看,看見外祖父對他微笑。
恰克慕不由得鞠躬。他隻能想到這麼做以傳遞由衷的感謝。
多薩的雙眼稍微睜大了些,望著走過橫渡板而去的恰克慕的背影。
不能對皇帝以外的人低頭行禮的太子,這個舉動深深感動了多薩。
(永別了,恰克慕殿下。)
多薩暫時閉上眼睛,在心中低語。
(天神呀,請您賜予這位內心善良的太子,能夠平安活下去的好運。)
多薩目不轉睛地目送著那跟女兒很像,有著一雙爽朗眼睛的外孫的背影離開。
等待所有人走下橫渡板花了非常多時間。
桑可爾的戰士不敢鬆懈地包圍住上了自己船的俘虜,但他們的臉上一點都沒有輕視這些不經戰鬥就成了俘虜的人的神色。
看見海士們全部下船後,歐爾藍抬頭看著還獨自留在船上的多薩。
“好了,哈爾斯安大人,請您也……”
說著,他像是突然察覺到了什麼而移動視線。濃烈的煙味飄了過來,多薩站立著的甲板後方開始冒出黑煙。
多薩把拳頭放在胸口。
“陛下托付給我的這艘旗艦,我不能奉送給敵人。
歐爾藍大人,請您快點遠離這艘船。火差不多要燒到船艙裝載的所有油桶了。”
歐爾藍表情扭曲。盡管開口想說些什麼,但不久後還是搖了搖頭,回頭對部下大喊:
“快升帆!抓好槳!全速脫離此地!”
桑可爾的男人們開始快速到處移動。解開收起的船帆,同時從船舷把船槳插入海中。男人們完美地配合船帆受風的力量劃槳,桑可爾的船一口氣使勁轉換了方向,開始全力在波穀之間飛馳。
恰克慕和其他的海士們擠在船舷,盯著被黑煙包圍開始著火的船。恰克慕以撕裂喉嚨般的聲音呐喊:
“哈爾斯安大人!”
擠在船舷的海士們也開始同樣激動地喊叫。
“哈爾斯安大人!哈爾斯安大人!”
站在甲板上的外祖父,身影越來越小。
(外祖父!)
恰克慕身體探出船舷,持續凝視著外祖父的身影。
火焰蔓延整艘船,甲板發出進裂的聲音。帆著火了,斷了的桅杆逐漸傾斜。一麵產生白色泡沫,一麵緩緩沉入海中的船,恰克慕已經看不下去了,額頭擦上船舷,他的身子軟了下去。
他害死了外祖父——沒辦法救外祖父,什麼也做不到,就這樣害死了外祖父。
跪了下去,恰克慕痛苦呻吟般地不停哭泣。
3、俘虜們的夜晚
入夜後,風越來越強。
用來關恰克慕等成了俘虜的人的小屋,是桑可爾特有的地板架高式小屋,牆壁和地板甚至是屋頂,全部都是用拉嘎椰子編成的。縫隙很多,就算放下上推式的窗戶,潮濕的風還是咻咻地吹了進來。
即使入夜也依然悶熱,所以俘虜們並不介意風吹進來。但整問小屋每晃動一次,俘虜們就會露出擔心的表情。
“……用來關俘虜,這還真是間怠慢的小屋呀。要是我們全部人一起跺腳,應該就會垮了吧。”
中年的上級海士小聲這麼說,男人之間忍不住傳出笑聲,
“他們大概是知道我們不可能逃走,所以才把我們關到這種小屋裏。”
即使逃出這裏,搶了船出海去,要平安脫離卡魯秀諸島這塊打轉著複雜的潮汐和洋流,暗礁又鄉的海域,幾乎是不可能的。
天一亮,停在海上的艦隊,應該就會返回祖國去了吧。要靠眼前這麼點人和桑可爾士兵戰鬥然後逃走,簡直是癡人說夢。
海士們默默吃著盛裝在光潤的綠色大葉子上的晚餐。菜色有塗上香料再去烘烤的雞肉,或是攪拌了香甜水果煮得黏稠的肉汁飽滿的豬肉。雖然豪華到讓人想不到是俘虜的餐點,但他們感覺不太到料理的滋味。
“……桑可爾那些人,應該也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羞恥吧。”
一個海士低聲說道。
“這種招待,大概就是他們這種想法的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