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許進臣的抉擇與肖鳳芷認為的逃避心理無關——至少許進臣自己是這麼認為的,但許進臣還是被資料中的內容鎮住了,觸目盡心的對比分析讓許進臣沉思了數天之久。本土佃農的苦難,不願相信的許進臣很快從四丫那裏得到證實,四丫曾經經曆的就是那樣的生活!
南亞農奴的苦難生活不過是莫臥爾的什一稅和領主(農奴主)的七一稅,明國佃農,光繳納給地主的租子就高達產量的七八成!!南亞政府支持建立的十萬移民莊園,土著農奴的租金不過是七稅一,為了謀奪更多的收益,不少商會暗地裏誘騙本土佃農,他們向遠道而來的本土農民征收的租金為三稅一!
盡管總督府盡力做好移民的安置工作,富裕的莊園主,財雄勢大的商會和殖民軍官,仍然以激烈的手段謀奪移民的份地,其中的殘暴手段,甚至勝於對待土著!甘德瓦爾新征服的土地,半數以上被手腕靈活的掮客和背景深厚的經紀人侵奪和重新分配。移民的莊園裏,真正擁有土地所有權的移民不到移民總數的四成。
軍鎮製度進一步加強了商會豪強對移民的剝削。南亞前期的督軍製度,各地駐軍受命保護移民的生命財產不受土著侵害,移民在督軍保護下享有完全的生產生活自由,他們是真正的自耕農;軍鎮將駐軍的職能從威懾改為鎮守,各軍鎮指揮使守牧一方,掌控軍政大權,安排到各個軍鎮的移民,在軍鎮的壓迫下,成為軍鎮事實上的佃農,許進臣寄予厚望的軍鎮製度,蛻變為本土落後野蠻的衛所軍戶製度!
侵吞移民土地中,許家的做派雖然不是最激烈的,卻是最受怨憤的,八成以上的侵吞行為都在許家的名義下進行。相對本土土地兼並下農民的走投無路,相對本土農民的七八成租金,南亞移民的抵製目前並不激烈,但隨著有心人對帝國移民政策的宣傳,移民的怨憤遲早會醞釀成激烈的反抗鬥爭。而那些借機牟利的不法之徒,不論他們現今怎樣對許家阿諛奉承,一旦許家失勢,為了更多的利益,他們就是驅逐許家的急先鋒,在南亞,也隻有他們有爭奪南亞控製權的資格。
肖鳳芷提供民政資料的目的是為了警醒許進臣,讓他明白,如今的許家已經不可能輕鬆抽身而退,如果他不希望許家因此遭人欺淩報複,他(許家)就必須緊緊抓住南亞的主導權。許進臣在看完資料後,卻陷入深深的悲哀當中,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不論他懷著怎樣美好的心願,有怎樣的遠見,他的行事規範仍然不能離開短淺的利益糾葛,下麵的人會迫使他這樣做!
“那些愚民!”許進臣傷心又激憤地想,“他們以為他們真能從新的征服中得到土地嗎?”在熱情高漲的人民意誌之後,掮客和經紀人的身影若隱若現。
許進臣能感覺到,他在解決移民土地問題上的無力,這是一種群體的趨勢,移民中,大家族打壓小家族,小家族吃散戶,形成的是一個森嚴的等級網,許進臣如果想有所作為,首先就必須對等級網頂端的許肖兩家開刀。
溫和的方式,通過強製許肖兩家的作為,或許能一定程度上遏製不法之徒對移民份地的侵蝕,但這樣做,隻會讓他眾叛親離,卻不能真正阻止土地的侵吞,這種土地兼並的慣性,在本土已經持續了千年之久——亂世造成土地重新分配,土地兼並到一定程度,新的亂世來臨。
“誰能說得明白?”許進臣從新黨和東林黨的主張中,都沒有找到問題解決的方案,或者說,他不相信兩黨的主張能解決土地的兼並問題。
“沒有三百年的帝國,沒有五百年的家族。”
“如果解決不了問題,那麼,順其自然吧。”許進臣很幹脆地放棄思考,莫臥爾軍隊的咄咄逼人,他必須首先考慮迫在眉睫的戰爭,哪怕是一場他不情願的戰爭。
不論世界通史還是明國史,正史都用昂揚的筆調敘述莫臥爾戰爭的始末,堅信這場持續三年之久的戰爭開始於許進臣親自簽署的宣言,宣言隻有一句話:對明國的挑釁意味著戰爭。
東方和西方的史學家在很多曆史問題上針鋒相對,莫臥爾戰爭是兩者少有的默契,也許,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戰爭在第二年,這場名為莫臥爾的戰爭,與莫臥爾已經沒有什麼關係。
注:
二罐子,早期滑膛槍的俗稱,以士兵配備兩個罐子(火藥罐、鉛彈罐)得名。激發裝置不是燧發,而是使用一種特殊的火紙,扣動扳機,擊鐵撞擊火紙產生火花點燃激發藥;裝彈過程包括填充火藥發射槽(激發藥),充入鉛彈,夾住火紙;二罐子的安全性、射速和射程略高於火繩槍,雨中擊發率也遠遠高於火繩槍。戰鬥中,火槍兵習慣將火紙插在帽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