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殿下將瞬間翹起的嘴角壓平,這小妮子想霸占她阿娘,理由尋得愈發不靠譜。
你阿娘瞧不見,如何給你抓?
現成的理由,拒了她。
卻不料身畔的人踏履起身,手中團扇輕搖,“這院裏有嗎?我們在這捉。”
畫屏小扇撲流螢,別有一番滋味。
然,一個尚是稚女,一個眼有疾患,自也抓不到。
不過是給搖椅上的男人多添了一道風景。
隻是未幾,他便見到自己有眼疾的妻子,收了團扇,凝力於掌。
那套“天羅地網”掌勢,掌風時勁時柔,拂烏發,揚披帛。收掌斂功時,女兒燈籠紗袋中,已經熒光點點,成為黑夜中的一盞燈。
“阿娘好厲害!”女兒踮起腳尖親她。
她俯身揉孩子腦袋,轉頭衝他笑。
蕭晏亦笑,隻是眼尾有些紅。
隻因她覆眼的白綾還在夜風中烈烈飛舞。可是,他已經能看見她眼裏燃起的小小驕傲。
歲月溫柔,阿照,我們慢慢走。
秦王殿下晃神的片刻,眼前便沒了人影。
小葉子牽著自個阿娘,扔下他,去了旁地捉螢火蟲。
蕭晏本能地抬腳,又心機重重頓住。
他是秦王殿下,慣是矜貴傲氣,不追。
月上中天,葉照踏地無聲推門入內,熟門熟路在床榻坐下。
推榻上沉默的人,“妾身都回來了,郎君還生氣呢?”
榻上人依舊沉默。
葉照便也有些惱怒,隻自個脫衣預備躺下。
身後男人坐起身,撥開她的手,給她卸簪寬衣,道是沒生她的氣。實乃想起一事,有些懊惱。
葉照問何事。
蕭晏解開她最後抱腹的頸帶,“是襄寧。”
襄寧郡主霍青容順利產子,七月底辦滿月酒,前日下了帖子請他們。
葉照蹙眉,“禮都備下了。你愁什麼?可是她郎君初到京畿,任上不順?”
“不是。李素慣是敬業上進,那腿將將能夠站立便赴任了。這才不到個把月,他擔著禮部侍郎一職,快把禮部尚書擠下台了。旁人不知的,還以為他在京為官多年,周遭人物環境摸得甚是熟悉。”蕭晏笑了笑,“連我都覺得,他壓根不是頭回進京。”
葉照點點頭,“這確是好事。”
“物極必反。”蕭晏輕歎了聲,“原就是他這般沒日沒夜地撲在任上,襄寧便有些委屈。道是陪她的時日少了。”
“李大人這般當也是為了她們母子。”葉照頷首,“孩子尚小,是需有人搭把手。那府中不是一院的嬤嬤侍女嗎?且不用郡主自個帶孩子,這委屈的……”
她不是背後嚼舌根的人,但一想前世自己生產那會,便委實覺得襄寧郡主的委屈仿佛不太站得住腳,話到最後,隻低聲道,“……妾身不太理解。”
心意想通,大抵便如此刻。
蕭晏聞她不解,心中便瞬間湧上一股酸澀。
他想前世裏,她獨自產子育子,窮厄病痛層層纏繞,尚且堅持了數年。自然不能理奴仆環繞的貴女,有何不滿足的。
蕭晏看她一眼,她可能還會想,若彼時,她身邊有個人,哪怕隻有一個人,幫她一把,她都覺得已經欣慰了。
蕭晏原不能想這一重,一想到,他便覺呼吸都困難。
縱使前世後來,他在小葉子的控訴聲中,在安西鄰舍的回憶中,大概知曉了她當年的艱辛和吃過的苦,可是到今生此時此地,他亦沒有勇氣問當事人,問如今躺在他臂彎裏的人,當年到底留了多少血,吃了多少苦。
思至此,他突然將人擁緊些。卻被人一把推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