壇千裏醉,相顧無言。
君子之飲酒也,三爵不識,可素來端儀的薑卓卿卻是破了這規,沉默地飲下了一盞又一盞。
而酒壇旁側,醒酒用的丸藥正齊齊壘在那。
到了此時,他們卻不太敢踏入那院子裏了。
近鄉情怯。
許是知曉他們的心境,烏雲悄然蔽起星月,簷外又下起了雨。
將許久沒好好睡上一覺的娘親哄著小憩後,薑歲綿坐在自己屋內,撐起手,撥了撥被炭火圍著的小花盆。
褐土上,大片的綠葉競相伸展著,其葉蓁蓁,端得是一副生機盎然之景。
被她養好了呢。
小姑娘不知想起什麼,盈盈的眉彎了彎,頰邊卻是染了粉。
正逢此時,微闔的窗被風吹開,一線雨珠從外間溜進,險些落在人兒衣上。
冬日的風拂過臉側,薑歲綿將薄綠方盆向內攏了攏,這才站起身,往窗邊行去。
可還未等她伸手去碰,輕淺的吱呀一聲響起,那大開的窗欞竟是自己墜下,重新合了起來。
嚴絲合縫。
一滴雨都未曾落於她身。
小姑娘愣了瞬,不自覺透過窗往外瞧了一眼。
微昏的夜色漸漸轉濃,卻是什麼也望不到。
掀簾而入的青棠望著仍站於窗側的少女,不禁急聲言道:
“姑娘怎麼還不歇上一歇,夫人說再晚些宮裏就該派嬤嬤過來了,可有的折騰呢,姑娘還是些先睡會的好!”
小丫鬟心憂地把人按回了鋪就好的軟榻上,順帶連被子都沒給落下,緊張得仿佛要成婚的是她自個似的,手和腳都有些不知道該往哪處放了。
不過這倒也正常,畢竟她們主兒明日要嫁的...可是今上啊。
是那九五至尊之位。
薑歲綿看著她臉上明晃晃的憂意,笑了笑,先是轉眸瞥了眼幾上的翠色,然後才順從著閉上了眼。
青棠見她睡著,方緩緩呼出口氣來,隨後又屏著息,小心翼翼地退到外間守夜去了。
屋內,暖黃色的燭火輕曳,少女纖長的睫微微顫著,剪下一地細碎燈影。
雨水淅淅瀝瀝地落下,清脆如玉珠滾落,卻是恰好掩住了那聲幾不可聞的輕笑聲。
猶若翡石。
一窗之隔的暗影裏,男子靜靜站著,瞳眸裏隻餘一人的倒影。
於雲上墜落的水珠尚未來得及沾濕他常服一角,卻在落定的那一霎汽化成霧,消散於輕淺的風裏。
了無痕跡。
他並不信所謂的凶吉之言,可事關於她,帝王總要謹慎些。
星光漸沉,皎月藏於雨後,忽而,一陣嘈雜響動混入了那雜亂無序的雨聲中。
連根頭發絲都未曾有過半分偏移的君主眸色倏地一暗。
寒風呼嘯,窗欞的影子透在地上,卻是漸漸淺了。
靜謐的暖閣內,一縷安神的冷香不知何時擴於屋中,一點點撫平了小姑娘無意識皺起的眉,直至她徹底睡去。
薑家府門外,大雨滂沱而下,簷下卻站著一個不該出現於此處的人。
雨夜本該有的空寂被淩亂沉重的腳步聲打破,追來的兵卒遙望著刻有“薑府”二字的匾額,霎時停住了步子。
領頭的侍衛麵容沉肅,側身低語了幾句,不出片刻,一匹快馬便悄然朝著皇宮的方向疾馳而去。
眼下時機特殊,這京中的人家就沒有幾家是全然睡下的,更別說與尚書府近鄰之人了,一顆心都不在自己府裏呢,此下聞得動靜,都故作自然地探出了頭。
而那簷下,本是矜傲貴重的人望著緊閉的大門,抬手三叩。
“歲歲。”
成者為王敗者寇,他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