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完,他力竭,趴在地上大口喘氣。

雨水滑進鼻腔,呼吸間全是鐵鏽味,寧凜的側臉貼在地上,粗糲的砂石將他的臉磨得生疼,但

他感覺不到,隻是大口大口地呼吸,像一條離水的魚。

胸腔的窒悶讓他短暫地失聲,他費力地睜開眼,緊盯雨幕裏的江喻。

江喻走到寧凜前方,攏起手,背在身後,居高臨下地看著寧凜。

這場雨讓他們都很狼狽,但他依舊麵沉如水,臉色很冷,說話的聲音也很冷。

暴雨傾盆。

江喻指了指上方,天際都是蒼冷的暗調。他說話的聲音很平緩:“寧凜,你看看天,天那麼高。”

寧凜抿著嘴,梗著脖子,不說話。

江喻揪著他的頭發,逼他把腦袋昂起,厲聲道:“再看看你腳底下!”

他的聲音又嚴肅又冷漠,寧凜心氣高,被他一折騰,氣得手背上青筋突出。

他憋著勁,咬牙問:“你什麼意◣

寧凜也滿臉匪夷所思,“還能請假?”

江喻眉宇一抽,“不能!”

當然不能,但寧凜要是跟他好好說的話,指不定他能替他想想辦法。

現在倒好,搞得人盡皆知,好好的大路不走,非要整些旁門左道。

江喻歎了口氣,眉頭的川字紋深刻。

“我遲早被你氣死。”

最後他還是給寧凜批了假,頂著被所有人用異樣的眼光看了好一陣,看得他壓力大到晚上差點

失眠,夢裏都有人指責他偏心。

偏偏那個沒良心的兔崽子一點也不感念他的好,剛得了假,立馬撒丫子跑了,快樂地奔出校門

投向女朋友的懷抱。

日光下,他的身影很歡脫,隔著老遠都能感受到年輕的朝氣和澎湃的喜悅。

江喻想笑,他想起寧凜說的那個俗氣的夢想,一日叁餐,七情六欲,長命百歲。

做一個受人敬仰的好人,娶自己最心愛的姑娘。

這“沒出息”的夢想,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一生。

他以為寧凜會按照自己的既定軌跡一直走下去,直到雲桐街搶劫案發生,直到那聲槍響,直到寧冽死去。

一切美好戛然而止,命運猝不及防地將他推向了另一個岔路口。

江喻記得,那天下午陽光很好。

他對寧凜說:“你想好了麼?”

寧凜低頭看著手機,低聲說:“想好了。”

江喻私心裏還是不想他去,他看著他從男孩長成男人,從無賴變得端正,寧凜可以說是他一

手“帶大”的孩子,他心疼他,但他同時也知道,自己勸服不了寧凜。

他已經決定好了,拋棄了自己曾經最珍視的夢想,義無反顧地走上這條不歸路。

江喻無法判斷他將要去赴的是一趟怎麼樣的凶險,前途尚未可知,生死也尚未可知,江喻說不

出口,他不忍心告訴寧凜,他往後的每一天,都可能沒有明天。

他紅了眼眶,哽聲道:“你真的想清楚了嗎?你要是死了,可連追悼會都沒有。”

寧凜沒有再說話。

他隻是帶著無限柔情,注視自己手機裏的畫麵。

藍天下,青青草地,女孩站在籃筐前笑得燦爛。

他看了一遍又一遍。

寧凜明白,這一次離開,就是與他的過完做了徹底的告別,從此以後他的少年時代隻能是回憶,他的飛揚跳脫也將一去不複返。

而她,也將在他的回憶裏,成為他的過去。

但最終,他什麼也沒說,隻是沉默地刪除了視頻,沉默地將手機丟進垃圾桶。

第十一章

寧凜在洗手間待了很久。

事實上他隻是在洗手池前呆呆站立著。

水池裏水柱往下淌,濺起水花滴到他的手背上,他把僅剩的那隻左手放到水下衝了衝,然後抹

了一把臉。

鏡子裏,落魄的男人目光深沉,水珠順著下頜滑落,流進衣領裏。冬天的水帶著刺骨的寒,卻

滅不了他腦子裏漸漸高迭的混沌。

他伸手關水,指尖有著明顯的顫唞,肌肉向他發出來警告。

寧凜盯著自己的左手,好幾秒後,嗤地笑出聲。他長長歎了口氣,手撐在盥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