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交談的聲音放得很低,南瀟雪輕聲問:“你外婆已經起來了,我怎麼走?”
“翻牆。”
“借我身爽利的衣服,也不是不行。”
安常沒繃住笑了,轉眸過來瞧著她:“風光霽月的南仙,在寧鄉民宅裏翻牆?”
南瀟雪幽幽道:“你說是為了什麼呢?”
兩人目光粘了粘,安常的笑凝在唇角,兩人又同時默契的轉開眸子。
“不叫你翻牆。”安常重新開始晃著小腿:“待會兒我把外婆叫進廚房,你偷偷走就是了。”
“要梳頭洗臉麼?”
“在這裏?”
“嗯,我把洗臉水打進來。”
安常站起來,推門走出去。
不一會兒,安常在天井裏與文秀英交談的聲音傳來。
安常跟文秀英說話的聲音不一樣,有時是吳儂軟語的鄉音,有時是普通話帶著一點點南方軟糯語調,很好聽,像那日文秀英收音匣子裏放的地方戲。
南瀟雪能聽懂大半,夾雜著個別聽不懂的詞。
安常是在跟文秀英說:“我去洗臉了。”
文秀英見她端著個搪瓷盆出來:“你去哪洗?”
“回房。”
“那麼麻煩做什麼?”
安常看她一眼:“我偶爾想好好打扮一下,不行嗎?”
文秀英笑了:“好好好,你去打扮,我看你能打扮出什麼花來。”
安常端著搪瓷盆、手臂上搭著毛巾,用後腰撞開門,一回眸見南瀟雪坐在她的雕花木床邊,握著盆沿的手指緊了緊。
昨夜南瀟雪坐在這裏,被夜色模糊了輪廓,尚且能被當作一場幻覺。
而到了清晨,天光大亮,南瀟雪的線條被勾勒著寫實。
無論如何能叫人明白,她是實打實坐在這裏、坐在安常的生活裏了。
安常把搪瓷盆放在書桌上,南瀟雪穿了鞋,踱過去望一眼。
盆底是複古的紋樣,一朵朵綻開的花。
南瀟雪把長發往身後攏了攏,安常繞到她背後,以手圈住她長發固定。
南瀟雪勾腰,手指輕輕一撥,把清水澆到自己臉上。
安常細心,水被調成恰到好處的溫度。
而此時安常望著她背影在想,為什麼有人連一折腰的姿態都能這般婀娜。
南瀟雪的姿態,讓人恍然覺得她在清潭邊洗麵,潭深猶然清澈,上麵飄灑著瓣瓣碎桃花。
等南瀟雪直起身子,安常把毛巾遞上去。
南瀟雪按在自己臉上。
毛巾上有安常臉上的清香,一種很質樸的洗麵奶味道,讓人聯想起很多小孩會抹在身上的潤膚露。
南瀟雪把毛巾還給安常,安常搭在盆沿,指指桌前的竹編椅,邀她:“請坐。”
自己從桌上拿起一柄木梳,又把一麵小銅鏡立得正了正。
南瀟雪坐下問:“什麼木頭做的?”
“聽說是水黃楊。”
安常站在她背後理了理她一頭長發:“痛就說哦。”
“嗯。”
其實哪裏會痛,安常動作那麼輕,而南瀟雪一頭烏發似絲緞,睡上一覺也根本不打結。
隻是把頭發梳順而已,好像沒什麼盯著銅鏡瞧的必要。
南瀟雪的視線往窗外落。
白牆被歲月染上一點灰,牆角經年的青苔變成近似於黑的顏色,雨絲太細在窗玻璃上畫不出花紋,隻像氳出一層薄薄的霧。
時光被拖得好慢,以至於平時不到一分鍾搞定的梳頭這件事,被無限拉長也變得順理成章。
其實安常平時梳頭也沒這麼慢,一來南瀟雪的長發又密又長,二來她梳著梳著開始走神,眼神跟南瀟雪一道往窗外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