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她覺得這黏膩膩的蛛絲拉得足夠長了, 在將斷未斷的邊緣了,才回過身, 一臉神情又恢複靜淡。
安常一怔。
南瀟雪的目光是該往柯蘅身上落的。
卻穿越了窄窄的河,穿越了滑軌和攝像機,穿越了圍觀拍戲的工作人員。
像一隻被雨夜打得撲閃的蝶,跌跌撞撞的、卻飄忽輕盈的, 落在了安常的身上。
夜裏有蝴蝶麼?大概是有的, 不然安常怎麼解釋,現在到底是什麼在撩撥她的睫毛。
來回刮擦著, 撩著安常靜靜與南瀟雪對視。
南瀟雪第二個極微妙的挑唇出現了, 比方才背身而立時更幽微,安常甚至不確定攝像機是否能夠捕捉到。
監視器前的田雲欣膝蓋都快捏碎了, 在她看來這隻是南瀟雪極微妙的一個處理,眼不看著窮小子, 心卻看著窮小子, 所以揚眉和挑唇, 微妙的情緒如今夜的雨, 絲絲繞繞。
沒有任何人看出南瀟雪的目光落在了一個實點。
隻有安常知道, 自己藏在人群背後,模糊的麵目被南瀟雪打亮,落了滿身的卻不是想象中舞台的聚光燈,南瀟雪的目光是雨,打濕她的胳膊和衣衫。
“卡!”
方才所有人屏息的現場又能夠呼吸了,空氣中緊繃的琴弦鬆卻,連同著放鬆的是所有人不自覺緊繃的肩。
唯獨安常還愣愣站在原地。
田雲欣不是一個情緒外放的人,入行多年早習慣把所有情感放到舞蹈動作中表達,此時卻難抑激動的迎上去:“好!太好了!你倆真是給了我驚喜啊!”
南瀟雪早已抽回了那束目光,站在田雲欣對麵,一襲旗袍襯得她身姿纖薄,拍攝現場的光聚在她身上。
到這時,安常又變回那個掩藏在人堆裏麵目模糊的影子了。
好像剛才的一切都沒發生過。
因為是第一天拍攝,田雲欣留出了磨合的空檔,這一場重頭戲拍完,便是一些窮小子與精魄初識、精魄稱自己亂世中與家人失散才流落至此、窮小子半信半疑卻也無法、不敢放任精魄獨自流落而把她帶回家的過場戲。
收工的時候是淩晨三點。
不能再拍下去了,到底是初夏,再拍下去,哪怕下著梅雨也會亮起微蒙的天光,鏡頭要穿幫。
工作人員們收拾著器材,人人都在回味那第一場驚豔的戲份:“真不愧是南仙啊!蘅姐也好!”
“對對,她倆的舞蹈動作就不用說了,圈內天花板,但沒想到南仙能有那樣的眼神,也太絕了吧!”
安常辭別了劇組,一個人回家。
方才的喧嘩倏爾散去,襯得四周的寂靜不似真的。
天色也怪,明明是黎明前最黑的時候,偏因這初夏時節,又有肉眼還不可見的光在天幕中暗自醞釀。
都道晝夜交疊的黃昏最是曖昧,安常卻第一次知曉,夜晝轉換的時光也這般難渡。
天光深沉卻瑰麗,她的心裏平靜又躁動。
也許平靜隻是表象,一如包裹著滾燙岩漿的火山石,看似堅硬,但你站在山腳,卻能聽見山壁內轟隆隆的悶響。
露趾涼鞋踏著坑窪不平的石板路,像要踩碎什麼晦暗不明的情緒。
可哪有那麼容易,情緒是石板間蒸騰的雨氣,順著空氣往上浮,兜人一個滿頭滿臉。
安常忽然站定了腳步。
她想:她為什麼要承受這些?
轉身往民宿走去。
光越來越亮,來自酒店前搖曳的那排竹燈籠。
她以為這邊也是萬籟俱寂,不成想撞見老板正從小貨車下貨。
劇組那麼多人住在這,每天一日三餐要準備,做生意不是不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