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從頭到尾沒吐露過一個字,一句話的女孩遽然昂首,正視自己的母親:

“媽,你別說了。”

她臉頰濕痕遍布,但此時的音色不帶半分哭腔,相反涼而低,似急凍後的滾珠落在房內。

眼神也是。瞳孔陰黑,充斥著困獸欲將撲咬前的不死不休。

春初珍看出一身雞皮疙瘩。

春早低問:“你現在的樣子,就跟禮義廉恥搭邊嗎?”

春初珍震怒:“你說什麼呢!”

“我說——你不配。你不配當媽,不配說教。這些假大空的廢話,這麼多年我聽得耳朵都要起繭了,你是不是還覺得你很有道理,你以為我真的聽進過心裏去?”

她扯出一個冷淡的笑:“沒有。”

“一次也沒有。從出生到現在,我沒有一秒鍾不想擺脫你,遠離你。你還記得姐姐大四寒假的時候麼,有天晚上,你跟她在客廳吵架。我姐是怎麼說你的,她說才不想變成你這樣的女人,找個不管事的老公,把孩子當發泄和出口,再過完庸碌的一生。”

原也錯愕地看了眼春早,想扯一扯她胳膊,提醒她冷靜下來,不要再講出更多言不由衷的狠話。

春早迅速掙開了,力氣大得出奇。

此刻的她,變得像一根纖直透明的試管,徹頭徹尾清空,無液質,無反應,誰都別想再往內灌注任何實驗用品。

誰也別想再對她的性情和人格指手畫腳。

她不在意。

她也要讓自己變成那個寒夜裏的姐姐,把自私的砍刀義無反顧地揮向母親,縱使鮮血淋漓。

胸口彌散著潰爛般的痛意,她接著說:“你大概不知道吧。我,姐姐,還有爸爸,我們沒人從心底裏服過你,喜歡你,還不都是被你逼出來的,裝出來的。就你這樣的,活得像個笑話的人,也配教育別人?聽你的話,人生才是徹底完蛋了。”

春初珍眼底浮出難以置信。

她注視著這個全然陌生的女兒。驚惶之中,她努力支撐出一個高高在上的蔑笑:“你才是別說笑。如果不是我,現在這世上還有你春早?”

春早繃著張臉:“那我還要謝謝你生了我咯?”

“不止是我生了你,是我還救了你的命,”春初珍眼眶驟紅:“為了讓你出生,我丟掉了喜歡的工作,丟掉了本該有的人生,是啊,我成了一個隻能在家燒飯打掃的,被你們看不起的家庭婦女。我全心全意,無微不至地照顧你,培養你,你不心懷感恩就算了,要這樣說我——”女人吸出一聲低促的鼻音,失望透頂地望向女兒:“你旁邊這個,才認識一年,以後還不知道怎麼樣的一個人,你為了他,要在這給我列罪狀?”

“不是我,你連見到這個世界的機會都沒有。還想認識他喜歡他?你做夢吧。”她嘲諷地說著。

春早再無法抑製,心防決堤,淚如斷珠般往外瀝湧。

她的喉嚨裏扯出艱澀的哭腔:“媽,如果你不那麼想生下我可以不生的,你就不用被我拖累人生,你也不用千方百計地支配我控製我,花時間花精力花代價照顧我,還要因為我去攻擊一個無辜的人。”

“我就是喜歡他怎麼了,有那麼見不得人罪不可恕嗎,你憑什麼可以一直一直,讓我的每一次每一種‘喜歡’都變得那麼低卑,膽怯,見不得光,隻能藏在那個棺材一樣的鐵盒子裏。憑什麼,我就想問你憑什麼,就因為你是我媽媽?”

“這麼多年,我幾乎都在順從你的喜好,因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