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小當家人(3 / 3)

紅杏看著一個一心想看自己出醜的長輩,用這樣無恥地手段害自己,輕蔑地哼了一聲,從容走上井台,用扁擔上的掛鉤勾住水桶把,輕輕送到井底,在離井水不到一米的地方,她一鬆扁擔,再用力往下一鬆,水桶口就扣到水麵上,井水一下子灌滿了桶,紅杏趁機一提,她感覺這一用力腳底下滑了一下。她趕緊穩了穩神,將雙腳叉開了些,把本來三兩下就提上來的水桶,分成七八次才提上來。她沒有把水桶放到井沿上,而是用手提到井台下。用同樣的方法打滿了另一桶水後,紅杏不慌不忙的擔起水,顫顫悠悠的拿走了。

等紅杏走出了有四五米路遠的時候,就聽見身後“呱唧”一聲。紅杏扭頭看時,摔倒的大爺本想麻利的爬起來,省的讓紅杏看見自己出醜。但他畢竟是穿了紋路很淺的膠皮底的烏拉棉鞋,人又爬的急些,剛直起了腰,雙腳就來了一個大劈叉——“滋拉”一聲來了個連專業舞蹈演員都不一定能做到的大劈叉。興寶這會挨不住了,連連哎呀哎呀,顧不得好不好看了,趕緊一個仰身從井台上滾下來,水桶和扁擔也掉進了井裏。

紅杏看了,心想,你就自食其果吧。

已經到了三九嚴寒的天氣了,大地都封凍了。但沒有凍住的是戰天鬥地慣了的這茬村幹部。他們一定要在過年以前把這個冬天開工的一處水庫,兩處塘壩完工。為此,這個村成了全公社學習的榜樣,來參觀學習的一撥接著一撥。來參觀的這些幹部朝他們豎起大拇指的同時,又都感慨的說:“這個村裏的人真聽話,我們那裏的人光要求分地單幹了,誰還聽你指揮?別說是大冬天裏幹這樣苦的活,就是平平路麵,墊墊街巷這樣的活也撥不出人來。”這樣的話更激勵了這個村的村幹部,他們分工包幹,各帶一個工程,說什麼也要趕在即將結束了的時代前,留下這濃重的一筆。

這劉家莊的書記明白,大會小會開了不少,看風向這大集體的日子是過不長了。當慣了一村之長的書記明白,不是自己的村裏的人好領導,他是沒有傳達上麵的意思。如果村裏的人要知道了就要分田單幹的話,他們的積極性也不會這樣高。現在,劉家莊在全公社都出了名了,這不但調動了幹部的積極性,也使社員們的幹勁也大增了。在這隆冬臘月了,他們的工程不但沒有停下來,還加班加點的幹,連回家吃飯的時間都省了。他們在工地上搭起戰堋,支上大鍋燒水,每個生產隊裏挑出一個專門回家取飯的社員,大家一天三頓飯都在工地上吃。加了夜班,大隊出資給大家加餐一頓掛麵湯。這更增加了大夥加夜班的積極性,就連呼呼怪叫的北風在這樣熱火朝天的幹勁麵前也失去了威風。工地上的青年人沒有幾個穿得住棉襖,他們的頭上冒著熱氣,口中說著笑話,個個幹的歡欣鼓舞。上了年紀的人,雖然沒有敢脫棉襖的,但那胡子茬上掛著的冰點很快就被嘴裏呼出的熱氣給融化了。就連那些愛偷懶的也不敢偷懶了,因為偷懶的結果是冷,倒不如出點力熱乎熱乎身子。所以整個工程的進度要比預計的還快,大家都被這即將完工的工程激動著,因為這也預示著今年年底分紅要比往年的高一些,畢竟多幹了一冬的水利工程,大家手裏多分點錢的話,可以過個有油水的年。

紅杏在這樣惡劣的天氣和這樣超負荷的體力勞動中,終於堅持不住了,她又一次暈倒在了工地上。這一次不像前兩次,一點預兆有沒有突然就暈過去了。這一次,她是明明白白自己要完了,因為她先是感到了心慌,心跳快得使她不敢直腰了,她怕一直腰,那砰砰亂跳的心就要從胸膛裏跳出來。可是,她不願意讓人家瞧不起自己,她要證明自己和大家一樣是個大人了,她更要證明自己說過的男女平等這句話。千萬不要打了自己的嘴巴,千萬要挺住……所以,紅杏彎了會兒腰,給自己往筐裏裝土的一個上了年紀的老頭問:“閨女,你怎麼得了?肚子疼啊?”紅杏沒回答,她同樣負責裝土的親大爺過來了說:“偷懶可不行,你讓開。”

紅杏看見自己的大爺把給自己裝土的老頭往邊上一拉,他呼哧呼哧的把自己的筐裏裝滿了土後,用鐵掀拍結實了,還不解恨地又加上了個尖。然後,用含笑的眼睛看著這個愛說大話的侄女。紅杏咬牙彎腰把扁擔往那腫得像發麵餑餑似得肩膀上一放,在她用力猛一站起來的時候,那鑽心的疼痛刺激的心髒猛烈的跳動了幾下,一陣慌亂拱動的她眼前一黑,紅杏隻感覺自己的胸堂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她兩手往胸前一抓,耳朵似被兩隻大手給捂住了一樣,她想喊出不了聲,想聽又什麼聲音也聽不見了……

等她感覺到額頭上有火辣辣的疼痛後,她看見自己的母親正趴在自己的臉上緊張地看著自己。紅杏睜開毛茸茸的眼:“娘,我這是在哪裏呀?”娘看見女兒醒過來後,驚跑了的魂才回到了體內,她的眼睛裏才有了淚,她用手撫摩著女兒那瘦小變黃的臉說:“杏,你把娘嚇死了!你又暈過去了。”紅杏這才回憶起了自己暈倒前的事。紅杏想:完了,在自己大爺麵前暈倒,也太讓他暢快了。紅杏的心裏委屈,她在恨自己的身子,為什麼老暈老暈呢。紅杏娘看見紅杏難過的要哭,就把手放到紅杏的臉上說:“杏,往後,你就不用受這樣的苦了,書記答應讓你去當老師了。”

紅杏聽了娘的話,翹起了頭。娘把她按倒說:“是真的,你暈倒的時候,是書記把你送進了衛生所,你的頭碰在了一塊石頭上,淌了好多的血。你把人家書記的襖都染成了紅的。書記把你大爺狠狠地說了一頓。這個狼,給你把筐子砸的那樣結實,他是想把你的腰壓壞呀。這個沒按好心的東西,大夥沒有不說他的。杏,你是沒看到,他當時被大家說的像條被趕出家的夾尾巴狗一樣,地下有個縫的話他也鑽到地下去了。”

紅杏明白書記可能是可憐自己才讓自己去教學的,自己並不想要別人的可憐。可她確實不想在生產隊呆著了。別人可憐也好,照顧也吧,隻要脫離了那沒有文化的人群,自己的心就會快樂一些。紅杏這樣想著,已經很想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成老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