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小當家人(2 / 3)

紅杏好像和全村的女人結下了仇。她是不跟女人隨便說話的。所以,她被懷疑有病也在情理之中。今天,她終於有機會可以離開這些讓她厭惡的人們,她怎麼能不高興?等她馱著美美笑嗬嗬的回到家的時候,愁眉不展的母親看見紅杏這個表情還真以為她精神有問題了。紅杏放下美美,看了母親一眼:“有個事可能得麻煩你一下,”“什麼事?”母親見紅杏主動跟自己說話,受寵若驚的將正洗著菜的手從水裏抽出來,麻利的在衣襟上擦了擦。

紅杏看著她衣襟上的水漬:“你給我找找書記去,學校裏缺個老師。”

母親聽了紅杏的話,臉上的笑容還沒展開就唰一下消失了。母親歎口氣:“這樣的好事哪能輪得上我們?你別做夢了。這是誰忽悠你?”

紅杏聽了母親的話,也覺得一瓢冷水澆滅了自己剛剛燃起的希望。她這才冷靜的想了想想:是啊!這樣的好事隻有村領導的子女才有機會幹,如果成老師不是全村學曆最高的人的話,如果他的媳婦不是書記的親戚的話,連他也不一定有這樣的機會。在學校裏教書可是最讓村裏人眼紅工作。不用出力,風刮不到,雨淋不著,掙的工分還不少,月月還有幾元錢的補助。這樣的好事怎麼會輪到我?紅杏的熱情也像母親的笑容一樣,還沒展開就消失了。為了掩蓋自己的失望,她擔起水桶,無精打采的去挑水了。連美美追了她幾步她都沒搭理,母親一把拉住美美:“別去煩你大姐。”

紅杏稚嫩的肩頭還沒有磨出繭子來,所以現在空水桶壓在肩上都有痛的感覺。可她是不會表露自己的痛楚。盡管父親在世時,很少讓自己幹體力活,紅杏也沒和別人家的孩子似的得到過鍛煉。可現在,她不能嬌氣了,她是家裏的老大,是家裏的撐天柱了。盡管自己的大爺和隊裏的人都還把自己當成小孩看待。可紅杏明白,自己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人就是這樣,無論年齡大小,往往會在一夜之間長大。紅杏自信她懂其他人所不懂的事,她比他們任何一個人都強!在這些沒有文化的人麵前,她是自信又是悲哀的。可這樣的自信要在勞動中表現出來是要吃一些苦頭的。所以,她咬牙拚命的幹,一點也不像其他的人一樣,偷奸耍滑,這樣的後果當然是讓她的身體吃更吃不消。她這些日子渾身都疼,好像身上每一寸的肌膚都被抽打過一樣,胳膊一伸一縮都扯動的渾身肌肉酸疼。

雖然眼下冬季沒什麼要緊農活幹了,但利用冬閑時節修水利工程也是項艱苦的勞動。紅杏為了掙高工分,她要求幹最重的活——挑土。很快她的肩膀就腫的像爛柿子一樣,鑽心的疼痛讓她眼裏不時有淚花翻轉,但她都在擦汗的時候連淚水也一起抹掉了。她想,誰也不是生來就有銅頭鐵臂,大家都是血肉之身,別人能受的罪自己也能受,別人能幹的活,我也一樣能幹。

紅杏已經注意到了大爺看自己的眼神了,他很想看看自己能不能撐得住。你不是自稱已經長大成人了嗎?不是說男女平等嗎,不是說你能撐起這個家嗎?你撐啊,扁擔壓在肩膀上的時候別咧嘴啊……呀呀,這個丫頭,竟然挑得起這麼沉的筐?

紅杏在這懷疑的幸災樂禍的目光中,命令自己別咬牙,別走亂了步子……連趔趄一下也不許!這讓一直偷看她的大爺失望了,這個小妮子,還真行。這細胳膊細腿的,她怎麼撐來?

隊長看見紅杏如此能幹,喊過記工員:“興旺家的大閨女能幹,給她記工時別記半勞力了,她幹的可是我們整勞力才幹的活。”記工員哈哈笑著:“行!這丫頭,沒看出來,還真能幹。”紅杏娘高興的淚珠子都滾到嘴巴裏了,她感激的看了眼隊長。隊長朝她點了點頭:“看女看娘。有你這樣能幹的娘,閨女也差不了。”紅杏娘笑的鼻涕眼淚的一起摸,朝手心吐了口唾沫,更飛快的往筐裏裝著土。身邊一個女人撇了下嘴:“瞧瞧這娘倆賤的,幹公家的活比幹自己的還賣力氣。”另一個女人把嘴巴湊過來嘁嘁喳喳了一陣,倆人不懷好意的笑了。隊長和紅杏娘都被這笑聲弄得不自在起來。紅杏把筐朝她們麵前一摔,這倆嚼舌根子的女人看見她那目光,立刻縮到其他人後麵,不敢惹她。

今天聽到成老師給自己提供的這個信息後,紅杏興奮的想——總算可以離那些老母豬遠點了。她覺得自己跟她們一起勞動,就像綿羊掉進豬圈裏,早晚有一天自己也會被她們弄得汙穢不堪,跟她們一樣了。可是,經母親這一提醒,把紅杏敲醒了。畢竟成老師不是書記,他說的話沒有權威性。雖然成老師想幫自己,可他的話像樹上飄零的落葉一樣沒有份量。要不他連自己最愛的人也保護不了。紅杏低頭走著,心裏如打翻了五味瓶,翻江倒海了一陣後,歎口氣:自己還是別自取其辱了。讓隊上的婦女們知道了,不是又給她們落下笑柄。

紅杏這樣亂糟糟地想著,腳步已經走到了井台邊上了。等她放下水桶,要打水時,才看見大爺正用敵視的眼睛瞅著自己。紅杏先愣了一下,繼而迎著他那不懷好意的眼睛回視著他,心想,我爹難道不是你一母同胞的弟弟嗎?你怎麼會這樣恨你的侄女?難道就因為你想利用我給你兒子換媳婦沒成?別說我隻是你的侄女,我就是你的親生女也不會像個牲口似的給你兒子換媳婦的。況且你還想占我們家那幾間房,這也太不近人情了。你把那幾間房子占了,給你兒子娶了媳婦,我們娘幾個住哪裏去?難道要我們在露天裏過活?

紅杏勇敢地迎著大爺那要吃人的眼神,一點怯懦也沒有。這更惹惱了胡子邋遢的大爺,他把已經提上來的兩桶水往井台上一歪,水在已經結了冰的井台蔓延開來。紅杏趕緊躲開了流水,看著漸漸的凝固下來的水變成了冰茬子,杏那漆黑的眼珠子盯著大爺,她不屑跟這樣的長輩說話,她用眼光質問。

興寶抹了下胡子渣上的鼻涕:“這水不清,我倒了重提。”紅杏退下講台,把水井讓給大爺。興寶看了眼被冰水蓋嚴的井台,也退下井台,摘下別在腰裏的煙荷包:“我家裏不等水用,你先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