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五口之家，要靠個肩膀還稚嫩的女孩子撐著是不容易的。倔強的紅桃也要輟學和姐姐一起掙工分。可是被杏不容分說的製止了。母親本來想答應紅桃的，看見杏惡狠狠的樣子，自己也不敢說什麼了。自從換子的醜事敗露，丈夫因此送了命後，紅杏娘跟紅杏的關係調了個個。過去紅杏怕她，她上學大有惹不起躲得起的意思。她一心隻盼考個好成績，離開這個讓她厭惡的家鄉。沒想到事與願違。
現在紅杏娘怕紅杏是從心裏怕的。她知道這個孩子和她父親感情深，自己又想拿她給叔伯哥哥換個媳婦，知道她恨自己，更不敢惹她。她真怕這個孩子從此和自己結仇。因為那個換來的兒子，她沒少打她。現在她又不肯跟自己多說一句話，除了必須說的，平時連她正眼看自己一眼也沒有。她已經無形中成了這個家的主心骨。這當娘的怕她，所以，也就不敢跟她有相反的意見，隨和著紅杏攆紅桃去學校讀書了。
這娘倆現在最統一的事情就是上工時掛念剛換回來的老四——美美。這個美美對自己的家還不親，時不時的喊著要回家。盡管大家不厭其煩的跟她說這裏才是她的家。但她還是想回五指山那邊的家。為了防止她跑回去，紅杏就讓老三紅粉帶上美美一起去學校。等學校收學生的時候就讓她提前上學。
紅粉是個除了學習對什麼都沒記性的孩子。這天下午，她竟然一個人回來了。收工回來的紅杏見了問：“美美呢？”紅粉才說：“唔，我把她拉學校裏了。”說完，扔了書包就往回跑。紅杏拉住她：“行了行了，往後我看連你也得忘在外麵了。快回家寫作業去，我去找就行了。”
紅杏進學校門時，美美正由成老師牽著手走出學校門。看見已經當了小學校長的成老師那關注自己的目光，紅杏那顆失去父愛的心竟然酸澀的像見到了已經再也見不到了的父親一樣，一股親情從心底裏湧出，湧動得她眼睛鼻子都酸酸的。她趕忙低下頭，生怕自己的眼淚忍不住流出來。成老師把美美送到紅杏手裏的時候說：“學校裏缺個代課老師，你讓你娘找一下老書記，幹重體力活你還太嫩了。”
紅杏驚奇的看了看成老師：“我行嗎？”成老師點了下頭：“你行，不會的我還可以教你。”紅杏用起了血泡的手，拉起妹妹朝成老師感激地看了一眼，就歡快往家跑。可美美耍賴，就是不想走。紅杏蹲下身讓美美坐到自己脖子上，像自己小時候似地騎在父親的脖子上享受父愛一樣。美美畢竟年齡小，又是在別人家長大，所以，對失去的父愛沒多大感覺。紅杏看見她高興的樣子，心想，也許沒有得到過的也就體會到失去的滋味。但紅杏還是可憐自己這個小妹妹，她的記憶裏根本不曾有父親的影子。而自己是享受過那如山的父愛的。
也許她是家裏的第一個孩子的原因，也許是紅杏給他們多年不孕的父母親帶來了歡喜的原因。父親特別愛她。紅杏從有了記憶，就看見父親看自己的眼神裏是盛滿了磁石一樣關注自己的慈愛的。由於奶奶不幫忙，父母親上工都要把紅杏帶在自己身旁。她會爬的時候，父親給她用麥竿編了個草席，讓紅杏在那軟和幹淨的草席上來回地爬。當然，周圍都用提籃筐子之類的東西堵住，生怕她會爬出這個幹淨安全的保護圈。等大家休息的時候，父母親就圍攏過來，母親給紅杏喂奶，父親在一邊看著。這樣關愛孩子的男人在這莊稼漢中是不多見的，尤其是對一個女孩還這樣喜愛的，幾乎沒有。父親和母親的恩愛讓全隊的女人都羨慕的紅了眼。回家和自己男人打架的有，背後說風涼話的也不少。那種自己缺失的羨慕，漸漸的也就變成了女人最惡毒的嫉妒。所以，母親在接連生下了紅桃和紅粉後，她在生產隊裏就沒好日子過了，婦女們把嘲笑她當成了填補自己缺少關愛的出氣筒，母親常常聽到一些刺耳的閑話。這也是她用美美換個兒子的主要原因。
常言說的好：舌頭板子壓死人！紅杏以為父親的死，絕對與這些愛嚼舌頭的女人有關。當然與大爺那不分青紅皂白的話也有關。當父親要給摔破看了頭的兒子輸血時，大夫驗血時說他血型不對。大爺竟然不分青紅皂白的說：“我們劉家讓人家給戴了綠帽子啦！你這個二百五還把這野種當寶貝？”父親就是聽了大爺這樣的話才雙手捂著臉跑出醫院與迎麵而來的救護車撞在了一起……
如果大爺不說那樣的話，父親冷靜下來向母親問個明白的話，盡管母親的欺騙會讓他非常生氣，但也不至於讓他誤以為母親給他戴了綠帽子，讓他羞愧得沒臉見人要好的多。
紅杏的心裏記恨著這些間接造成父親死亡的人。她在生產隊裏幹活的時候從來不和這些愛嚼舌頭的女人坐在一起休息。幹活時她不說話，休息時，她找個清淨的地方躺下看著天空，癡癡的看著雲彩不斷的變換著形狀。這樣在休息了身體的同時，也讓自己苦悶的心飛上那漂浮的雲朵，讓心兒隨那雲朵神遊一番……
世上有了這些愛管閑事女人，紅杏連這點自由也給破壞了。她們以為她得了什麼病，看她整天不言不語的，還愛一個人癡癡的看著天發呆。七嘴八舌議論後的結果，就是給六神無主的紅杏娘出主意，說紅杏別是得了花癡病了，得趕緊給她招個女婿來。跟前有個男人她就不胡思亂想了。
等母親悄悄地把這樣的問題說向紅杏時，紅杏摔了捧在手裏的一個茶缸，氣得渾身都顫抖起來：“這些老母豬，她們、她們……”紅杏一口氣沒上來，就又暈倒了。
這是自父親去世後，她第二次昏倒。等紅杏醒過來後，她真想跳到街上像所有的潑婦罵街一樣，罵罵這些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女人。可是，她的四肢是無力的，身體像沒了筋骨一樣軟綿綿的，連翹一下頭的力氣也沒有。她隻能閉著眼睛，她不想看見母親，她把頭別過去，寧願對著牆也不想看見她。
紅杏娘哭了，為女兒的暈倒，更為女兒對自己的態度。紅杏沒有因為母親的哭泣而轉過身來安慰她。這個處在逆境中的少女，一改以往那小綿羊一樣的性子，變得堅強而又倔強。這跟由強變弱的母親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今天，成老師給紅杏透露了這樣一個好消息，她怎麼能不興奮！重體力勞動她不怕，最讓她難受的是那些女人們那嘴臉。聽見她們那無風也起浪的說道，看見她們那張嘴大笑時連嗓子眼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的樣子，紅杏打心眼裏厭惡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