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的人全傻眼了。自古以來女孩子拿指路棒的聽都沒聽說過。還有這孩子說的話,這麼有條理,這麼不容反駁。連老書記都被駁的沒話說了。這還是那個小綿羊一樣的紅杏嗎?怎麼昏倒後醒來就變了個樣,難道是她爹的靈魂附體了。說的也是,人家好好的閨女憑什麼要給興寶家的兒子換親?興寶這算盤打的,用人家的閨女換來媳婦,還不費吹灰之力的住到人家的家裏,說是給他兄弟家頂家業,其實是搶人家的家業哩。
可不……這一招棋走得,絕了!大家由驚訝變支持的態度讓興寶惱羞成怒:“我不管了!杏他娘你看著辦去吧。這家裏沒個男人還了的,反了天了。”紅杏娘像攤泥似得樣子讓紅杏更挺直了腰杆,她把包裹著紗布的狗蛋送到五奶奶手裏:“去換吧。”
五奶奶抱起狗蛋就走,狗蛋在五奶奶懷裏哭喊著:娘,娘……娘,我不去,我不走……五奶奶,你放開我……“
五奶奶哭泣著:“叫我姥姥。我是你親姥姥。”
劉家莊見證著一場從未有過的葬禮,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子,一拉溜帶了三個連孝服還穿不起來的妹妹,她不許妹妹們哭,一手高舉指路棒,一手牽了一串妹妹,紙人紙馬的前麵擺了供桌和凳子,五奶奶扶著杏站在凳子上,她高高舉起那根指路棒,清楚的喊著五奶奶剛教她一席話:“爹啊,上馬了,西方大路一直走,莫回頭……凶神惡煞不得阻擋,我爹是個大善人啊!”一連喊了三遍,字字清晰,句句有力。這讓跟在後麵的人都不相信這是一個女孩子的聲音。人往往在悲痛的時候頭腦是不清楚的,有多少爺們站在這凳子上都喊錯了話的。
一把火點著了紙人紙馬,火光映照著幾個稚嫩的被淚水畫滿了道道的小臉。圍觀的人再也忍不住都哭出了聲:“好人啊興旺,你看看這幾個可憐的孩子,你怎麼就撒手走了……”
紅桃紅粉還有剛沒換回來的小四,立刻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而杏的眼睛還是幹的,她定定的看著這火光,沒有一滴眼淚。
要最後送走父親了,她拉著幾個妹妹走到父親身邊,親手拉下蓋住父親臉的草紙。
父親跟睡著了沒什麼兩樣,他是給磕傷了的狗蛋輸血時才知道狗蛋不是自己的兒子。他以為妻子對自己不忠,在哥哥興寶的羞辱中雙手蒙臉衝出醫院門,與接病人的救護車撞在了一起。他來不及搞清事實就這麼糊裏糊塗的走了,甚至沒有留下一點傷痕。
紅杏拉著什麼也不懂的小四到父親身旁:“爹,看看你的小女兒吧。娘用她換來的狗蛋。今天她回家了,你看看她,看看我們。我向您保證,一定不讓她們受屈,一定!爹,你睡吧。紅桃紅粉四兒,給爹跪下!給爹磕個頭,讓爹好好睡。”紅杏一直用睡代替那個死字。她就是用這個字來糊弄自己的,她想人睡著了總有醒來的那天。她用這個想法迷惑自己,支撐自己別倒下。她知道自己要是倒下了,不懷好意的大爺會趁虛而入,她們這個家將不屬於她們。她必須糊弄自己,不能倒下。
幾個壯勞力過來抬走了紅杏的爹,幾個妹妹抱住紅杏哭成一團。此刻這個還很稚嫩的女孩子,像顆被狂風暴雨摧殘著的小柳樹,身子搖晃著,搖擺著,散亂的頭發被妹妹們搖的更亂了。二妹紅桃想追父親,被紅杏一把拉住。她的手緊緊拉著哭啞了嗓子的妹妹,眼淚再也控製不住,她張開臂膀攬住妹妹嚎啕大哭起來……
幾個妹妹正窩在姐姐這肚子底下一起嚎啕大哭……在場的人無不動容,都落下了同情的淚水。
躲在一邊的成老師發現紅杏彎下的腰像極了一個燕子窩,窩在她肚臍下的妹妹們擠擠挨挨的像一窩失去供養的小燕子。可憐的孩子,你的翅膀還太小,遮不嚴實她們啊!紅杏此刻也有了成老師一樣的感覺,就伸長了脖子,用頭,用頸,用脊梁,她把身子極力的擴張,她想把這個窩扯大些,再大些,直到能將幾個妹妹緊緊護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