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家不容嶽家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長孫殿下，請問我是要驚訝什麼？”
呂頌遙這才知道，他錯的離譜。他自以為他一腔深情，總能讓她明白他是同她站在一塊兒的，總能有一天能叫她回頭來喜歡上他。他哪裏知道，她從一開始就將兩人重重地劃了一道鴻溝，她一直留在她那一邊，且從不讓他涉足過去。就算他搭橋修船要跨過那鴻溝，她卻隻道那是對她架起的□□大炮。所以，他做什麼錯什麼，隻有什麼都不做時，反而能得到她的柔情款語。
那隻是在安撫。
若是什麼都不做可以同你共你白頭，我何嚐不想什麼都不做？可是阿簡，若我什麼都不做，又怎能與你白頭？
呂頌遙站在原地，半晌沒有再動，眼睜睜地看著她轉身，消失在他的視線。視線裏，青天白日，藍天映著白雲悠悠，柔風拂麵，帶來樹木的清香，花朵的芬芳。遠處牆外時不時還傳來孩子們的笑鬧。春天到了，所有的一切都是生機盎然。
他的心裏卻隻剩下絕望的荒蕪。
呂頌遙走了，算是徹底決裂了。嶽行簡知道自己做錯了。無論她有多厭惡呂頌遙，他始終是長孫殿下，也許就是未來的皇帝，她絕不該如此明顯地表露敵意。但是，她真已經受夠了，反正這種相互戒備本就是心照不宣，反正呂家的屠刀都看到頭上來了，她還跟他客氣什麼？
回到嶽處機房裏，那碗藥仍舊原封不動地放在旁邊，隻是沒有了那騰騰的熱氣，隻剩下冰冷一碗。嶽處機躺在床上閉目養神，同那碗失去溫度的藥一樣，似乎也沒了生氣。
嶽行簡的眼淚不知不覺就掉了下來。
世上還有什麼事情，更痛苦於明明預知未來，明明要改變未來，卻偏偏改不了？
嶽處機聽到動靜，睜開了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他最寶貝的女兒一張滿布淚痕的臉。他的心也不由得跟著一酸，眼眶也潮濕了起來。
“丫頭。”他微暗歎氣，沒想到活了一輩子，最後他愧對的不是被辜負的妻子，卻是一直捧在掌心疼愛的女兒。
嶽行簡沒有擦淚，隻是上前捧住了他遞過來的手。
“爹，你聽我的好不好？是呂家不仁在先，忘恩負義，是他們對不住你！你跟他們講什麼忠孝節義？爹，我求你，好好活下去，我們能成功的！當初是大哥選錯了路，這次一定不會了。有爹帶著我們，呂家沒人擋得住！爹，你別放棄呀！”
嶽處機將她攬至身邊，伸手替她抹去了眼底淚水，道：“行簡，你從小就不愛哭，爹隻道你是性子堅韌，也從不未想要幫你拭淚。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從今往後，自己淌下來的眼淚，就要有本事自己擦幹。若沒本事，就別讓它們掉下來。”
嶽行簡一聽他主意已定，眼淚反而淌得更厲害了，哭著搖頭道：“爹，我不懂！我不懂！呂承胤根本就不是你的君主，他的皇位是你給的，你為何要對他如此愚忠？當初那個在朝堂之上興風作浪覆雨翻雲的嶽處機去哪裏了？你從來就沒教過我什麼忠君愛國，現在來跟我談論忠君愛國，我不依！我不信！”
嶽處機聽她這麼說，反而笑了，道：“你若信了，爹還不信呢。行簡，我的女兒。爹知道對不住你，但爹隻能對不住你。你明白嗎？”
“不明白，不明白！”
嶽處機長歎了一聲，任她哭著，再沒勸她，隻等哭累了自己停下來。然後才慢慢地道：“明知結果如何，卻無能更改。行簡，你道你為何改變不了為父的命運？明明覺得輕而易舉就能改變的，對不？”
嶽行簡怔了怔，眼淚倏然就止住了。她的確以為不過是舉手之勞的。父親相信了她是重活一世，相信了皇帝要逼死他，相信了他死之後嶽家被逼造反，也相信了最後嶽家是滿門盡喪，既然相信了這些，為何他還是要走當初的老路？寧願看著她如此痛苦也不願妥協？
“若是有用，我也願意讓一步，如你所願。可是，行簡，這沒用啊。今日爹依了你，明日誰還會依你？你道這事情走到這一步，上輩子的爹會看不出來嗎？會想不到後果嗎？爹當時選了這條路，如今依然如此，是因為爹依然還是爹啊。爹不曾變，你又怎麼能妄圖改變爹的結果？”
嶽行簡的眼淚還掛在臉上，卻已沒有了新淚。她的父親是世上最講究格調，最懂得享受，最恣意妄為的人。謹小慎微地活，不是他所願；沒意思的事，他不會做；更重要的是，要他將來活在一個亂世，他寧願死在亂世之前。
“爹，你也知道，這天下……將亂麼？”
她並沒有告訴父親當初嶽行弈起兵失敗後大梁的情況，因為連她自己也不知道。但是，孫樂衡曾經預言過，這天下不久當亂。在不足以統一的時候統一了，又有一個野心膨脹的皇帝，這天下太平不了多久的。當呂承胤起意要除掉嶽處機之時，就是天下之亂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