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也能公開說?’薑簡大吃一驚,兩隻眼睛瞬間睜了個滾圓。
再看那張姓參軍,原本還準備跟出來送一送吳黑闥。直接被嚇得打了個趔趄,再也不敢向他靠近半步!
玄武門之變,在大唐是個許多人都知道,卻基本上沒人敢提的忌諱。特別是最近兩年,大唐皇帝李世民身體每況愈下,曾經多次在不同場合,追思自己少年時,與父親,兄長、弟弟們策馬出獵,其樂融融的情景。
雖然他從未說過“後悔”兩個字,但是,朝堂內外,卻很多人相信,他心中已經充滿了悔意。這點,從他在貞觀十六年,追封李建成為“皇太子”的舉動,也可以推斷得七七八八。
而眼前這個吳黑闥,非但犯了皇帝陛下的忌,還當著這麼多人的麵,說得如此高聲。他到底是膽子大了包了天,還是壽星老上吊,嫌自己活得太長?
“怕什麼,老夫都沒怕呢?你隻是聽見了老夫說話而已,有什麼好怕的?”對薑簡和張參軍兩人的反應很是不屑,吳黑闥撇撇嘴,聲音居然比先前又高出了一大截,“況且這種事,既然做了,就不怕別人說。你不讓人說,也不能代表它就沒有發生過。更何況,這件事,老夫問心無愧。哪怕重新來過一百次,老夫都會提著鋼叉,殺他一個痛快!”
“前輩使鋼叉?”薑簡雖然膽大,卻也沒大到敢接這個話茬的地步,隻好想方設法打岔,“晚輩聽人說,十八般武器裏最不好練的就是叉。昔年有個叫伍天錫的豪傑……”
“胡說,伍天錫使的是陌刀,不是鋼叉!”吳黑闥的注意力,立即成功被引偏,皺著眉頭看了他一眼,高聲糾正。
“啊!晚輩一直聽人說是五股托天叉!”薑簡又是一愣,分辯的話脫口而出。
“放屁,純粹的放屁!”吳黑闥聞聽,鼻子差點沒氣歪了,駁斥的話脫口而出,“還五股托天叉,他怎麼不說是畫杆方天戟呢?小子,我實話告訴你,叉子在戰場上,隻有兩種用途,一個是戳人,一個是用來攪飛對方的兵器。兩股剛剛好,三股都嫌累贅,還五股,嫌兵器不夠沉麼?況且隻要戳在人和馬身上,都是死。一個洞和五個洞,又能有什麼分別?”(注:五股托天叉和畫杆方天戟,都屬於表演或者儀仗隊專用器械。無實戰價值。)
“這?”薑簡有心反駁,卻找不到任何可靠的論據,隻好訕笑著點頭。
“是誰跟你說鋼叉不好練的?”吳黑闥卻不肯輕易放過他,一邊帶著他往軍營外邊走,一邊喋喋不休地教訓,“真是一個棒縋。所謂十八般兵器,隻是一個泛泛說法,實際上戰場上能見得到的,連九種都沒有。而在這九種裏頭,最好練的便是叉子,隻要你氣力夠足,眼神兒夠好,反應夠靈敏,根本不用學。翻來覆去就兩下子,刺和攪,剩下的再多變化,都離不開這兩下。”
“嗯,嗯!”薑簡邁步跟上,一邊聽,一邊敷衍地點頭。
有關伍天錫的故事和十八般兵器的學習難易程度,都是胡子曰跟他說的。他當然不會因為吳黑闥看起來比胡子曰年紀還大,並且身份還是一個將軍,就認為此人說的話,比胡子曰更為可信。
但是,剛剛受了吳黑闥的恩惠,他也不方便當麵反駁對方。所以,左耳朵聽右耳朵冒,便是最好的對策。
“你在太學裏頭,沒有專門的教習傳授武藝麼?”吳黑闥猜不出他心裏所想,見他對自己的態度頗為恭敬,忍不住就又低聲指點,“那可有些誤人子弟了。大唐以弓馬立國,我們這批人眼看著就都老了,將來邊塞有事,總不能靠讀書人的上下嘴唇!”
“有,傳授的是弓箭,刀,盾,長矛和馬槊。”薑簡不願意聽他貶低自己的學校,趕緊小聲辯解。
“那你怎麼還能說出五股托天叉這種蠢話來?”吳黑闥翻了翻眼皮,毫不留情地質問。不待薑簡回應,又恍然大悟,“是了,你沒上過戰場,所以難免異想天開。這趟出去曆練,可見識到了?那夥叫戈什麼的大食馬賊,還有突厥飛鷹騎,手裏拿的兵器都有哪幾樣?”
“弓箭,盾牌,長劍,長矛和橫刀,就這五樣!”薑簡咧了下嘴,老老實實地回應。
沒有五股托天叉,沒有畫杆方天戟,沒有雙刃開山鉞,也沒有青龍偃月刀。這些故事裏的赫赫有名的兵器,沒有一樣出現在戰場上。甚至連陌刀,馬槊,鐵錘都沒有。隻有最簡單的,最常見的五種,弓、盾、刀、劍、矛!
“就這五樣就夠了。頂多再加一樣馬槊,但是著急了,用長矛也可以代替。”吳黑闥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脖頸,笑著點撥,“戰場上,最常見的兵器,肯定就是最實用的。至於老夫的鋼叉,嗬嗬,不瞞你說,老夫是因為小時候窮得吃不起飽飯,才用這玩意。能叉幹草和柴火,能打獵野獸,實在餓急了,還可以到河邊去叉魚吃。如今在大唐,吃不起飯的人很少見,老夫的這套耍鋼叉的本事,眼瞅著就要失傳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