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知道(2 / 2)

“你知道個屁!”被自家外甥一成不變的態度和回應,氣得心頭火起,胡子曰忍不住低聲喝罵,“戰場廝殺,與比武較技,根本不是一回事。千軍萬馬衝過來,你武藝再高,也得被活活踩成肉泥!”

“我知道。”杜七藝的手抖了抖,隨即,迅速恢複了先前模樣,回答得不緊不慢。

胡子曰被憋得難受,卻又不忍心無緣無故找自家外甥的麻煩,隻好坐在石頭凳子上,呼哧呼哧直喘粗氣。

杜七藝也不抬頭,繼續打來了更多冷水,將腸子衝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半點羊屎的顏色都看不見了,方才停下了手中活計擦汗。

“如果你那天跟他去了,十有七八會死在那邊。你爺娘將你和紅線交給我,我不能讓他們兩個絕了後!”胡子曰突然覺得心裏發虛,吐了口氣,耐心地解釋,聲音當中隱約還夾雜著一股委屈。

“我知道!所以薑簡走的時候,我也沒追過去。”杜七藝扭頭看了自家舅舅一眼,回答得冷靜且平淡。

站起身,他將裝滿幹淨羊腸子的木盆端到一旁,用濕麻布蓋好。然後拿起木鍬,將地上殘留的肮髒物,連地表的爛泥一並挖起來,丟進事先挖好的土坑,再朝爛泥和穢物表麵蓋上厚厚的一層幹土,仿佛這樣做,這些穢物就不曾存在過一般。

院子裏很快就變得幹幹淨淨,比胡子曰平時自己做,要整潔了十倍。胡子曰坐在石頭凳子上,卻如坐針氈。

他能夠從外甥的目光和動作中,看到了孝敬,看到了小心,看到了感恩,唯獨沒看到的,是以往那種發自內心的崇拜。

他終於明白,自己為何最近肚子裏總是疙疙瘩瘩了,刹那間,麵紅耳赤。直到杜七藝端起洗幹淨的羊腸子邁步走向廚房,才踉蹌著追了過去,用蚊蚋般的聲音追問:“你還知道些什麼?我還不都是為了你好,為了這個家?薑簡名下有房子有地,即便他死在了外頭,他姐姐這輩子也不愁吃穿。如果你和我都死在了外頭,你妹妹紅線拿什麼過活?”

“所以我留了下來。”杜七藝停住腳步,回答聲很平靜,仿佛上課時回答老師的提問,“我天天看著您老收拾內髒,能分辨出羊血新鮮不新鮮,也能聞出羊血的味道。大舅,事情已經過去了。您也是為了我和紅線,為了咱們這個家。咱們不提它了,行嗎?以後,我幫您多幹點兒,您老也別幹得那麼辛苦。”

“你,你知道我,我是在裝病?”心中的懷疑瞬間變成了現實,胡子曰大吃一驚,腳步瞬間停在了原地,“什麼時候知道的?你,你為何不拆穿我?”

杜七藝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自家舅舅愛吹牛,喜歡占小便宜,還喜歡酗酒、賭錢,嫖妓,但是,舅舅對自己,對紅線,卻視若己出!

自家舅舅擔心薑簡請他出馬去對付車鼻可汗,搶先一步裝病,還拖住了自己不能與薑簡同行。然而,卻是為了這個家。

在從最初的焦急中稍稍恢複了一些之後,他便看破了舅舅在施苦肉計。然而,他卻沒有勇氣去戳破。

他能理解舅舅的良苦用心,也發誓要孝敬舅舅,不辜負對方所付出的如山厚愛。但是,從那天起,少年人的世界裏,就再也沒有,仗劍千裏,扶危救困,事了拂衣而去的胡大俠!

“七哥,你們忙什麼呢?胡大叔,您老身子骨大好了?蓉姐,蓉姐來探望胡大叔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忽然在院門口響起,讓舅甥倆臉色,瞬間都變得好生尷尬。

放下手中的木盆,杜七藝轉身走向不知道什麼時候到來的駱履元,硬著頭皮詢問:“蓉姐怎麼來了?你把子明的去向告訴她了?”

“不是,不是!”駱履元頓時被問得臉色發紅,擺著手辯解,“不是我告訴她的,是她自己猜到的。我,我被逼問不過,又怕她急火攻心,就,就隻好,隻好實話實說了。”

“她來找我做什麼?我,我可是早就金盆洗手,不問江湖是非了。”胡子曰心中,追悔莫及。真恨不得時光能夠重溯,讓自己有機會,把以前親口吹噓的那些俠義事跡,全都像洗羊腸子一般,洗得幹幹淨淨。

然而,下一個瞬間,他看到提著禮物出現在門口的薑蓉,又迅速改口,“是薑子明的姐姐嗎?稀客,稀客!我聽子明說起過你。子明以前在我這裏吃酒吃肉,開銷是大了一些,我可從沒做過任何花賬。”

出乎他的意料,薑蓉既不是來請他出山幫忙的,也不是來找打清算舊賬的。先將禮物交到了一起迎出來的駱履元手中,然後緩緩蹲身,“未亡人韓薑氏,見過胡掌櫃。舍弟先前,多蒙胡掌櫃照顧。非但指點他武藝,還教了他許多做人的道理。未亡人今日,特地前來登門拜謝。”

說著話,她再度斂衽而拜。雖然大病初愈,舉手投足間,卻有一種令人撕心裂肺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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