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日上三竿,絲楠才從屋裏出來,園子裏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這個時間點大家都出工幹活了。昨晚的風波的緣故,竟沒人叫她和信起床。
絲楠從水缸裏舀了一勺水,隨意清洗了臉,再舀好一盆水,給信送去。然後返回來看看碗鍋裏還有沒有剩飯,自己扒拉幾口,又盛給信一碗,來回跑了好幾趟,才帶上工具往林子裏的小路走去。
她沒發現有兩個人一直鬼祟的跟在她背後,一個是體格健壯的保鏢模樣,另一個上身和手臂都纏著繃帶,拄著一根橡樹木現做的拐棍,臉上還貼了一塊好大的膏藥,很滑稽。
“普爾曼少爺,要跟上嗎?”
普爾曼盯著絲楠的背影,一張本該華麗漂亮的臉看起來著實猙獰,他居然一整晚都沒睡著,上一次如此嚴重的失眠還是發生在七年前,他跟著父親第一次登上前往印度支那的輪船。他討厭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的感覺,更厭惡自己不斷回想那個死丫頭扇他巴掌的丟人場景。
“她現在要去哪裏?”
保鏢搖頭,“也許是出工幹活。”
普爾曼篾笑,“和其他高棉奴隸一樣?”
“他們應該是幫工,不算奴隸,”保鏢遲疑的說。
“嗬,”普爾曼勾唇冷笑,沒再說話。
絲楠在林子裏拔了一些治淤青的藥草,金盞、阿尼菊、香青之類的,用小簍子裝了半簍,弄好又馬不停蹄的回來,準備熱水和幹淨的布巾。
“這些是什麼?”信好奇看著絲楠出出進進,把一堆草啊、花啊杵碎。
絲楠顧不上抬頭說道,“藥,給你治傷的。”
“草藥嗎?你還懂醫?”信沒有懷疑這些草的功效,他無條件的相信絲楠。
絲楠笑,“我可不懂那些高深的東西,基本常識很多人都知道的。”
你不是失去記憶了麼?信欲言又止。
絲楠讓信掀開上衣,她用溫布巾沾染藥草汁液,然後一點一點的敷在信的胸口上,
“要是有冰袋就好了,”絲楠低聲自語。
“冰袋?什麼是冰袋?”
“怎麼說呢,就是裝滿冰塊的塑膠袋。”
“冰塊?塑料袋?”在這個物資貧瘠的熱帶國家,大部分人都沒見過冰,更不提幾十年後才會有的塑料製品了。
“額,”絲楠語塞,懊惱自己嘴漏。
信看出絲楠的小心思,笑著說,“你比我們聰明得多。”
“我才不聰明,”她要是真聰明,怎麼就悟不出自己怎麼會穿越的呢。
絲楠認真的塗藥草,信棕黑色的皮膚很快被褐綠色所替代,屋子裏彌漫著一股濃濃草香氣味。
這時,有人掀開門簾走了進來,絲楠和信同時抬頭向來人看去,絲楠隨即皺了眉,
“你來這裏做什麼?”
迪斐換了一套衣服,穿了一條咖啡格子的背帶褲,和淡黃色的小襯衣,腳上蹬著一雙亮堂堂的黑色小皮鞋,亞麻色的頭發也特意梳理過,服帖在兩頰,儼然一副富家小少爺的模樣。
與他相比,絲楠和信就邋遢多了。信羞愧的低下頭,本想拉下上衣,絲楠卻攔住他的手,“衣服會沾到的。”
“你在給他塗藥?”迪斐盯著信胸膛,表情有些怪異,他又環視屋內一周,窄小又破敗空間裏隨意的堆了些衣服,男孩的女孩的混在一起,“你和他住一個房間?”
絲楠不耐煩的說,“請問這與你有什麼關係?”
“你們不知道男女有別嗎?”迪斐氣急敗壞,他今早特意打聽了絲楠的住處,興衝衝的趕來卻看見一個礙眼的人,能不鬱結麼。
絲楠倏的站起來,刻板的說,“這是我們的屋子,如果沒有事請離開。”
迪斐此刻的臉色像吞了隻蒼蠅似的黑,他之前一直生活在法國,有著尊貴的身份,優越的生活以及最體貼的照顧,去年他才被父母接到越南,住在西貢河西岸那棟最豪華的宅子裏,奴仆成群。從沒人敢這麼對他說話,連他自己都奇怪他的脾氣何時變得如此寬容了。
哪怕麵對絲楠的冷臉,他依然耐著性子說,“後天米歇爾舅舅要在這裏辦餐會,我聽說你會打漁.”
絲楠不客氣的打斷他,“你想讓我為你們捕魚做食材?”
“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迪斐搖頭,“你能教我打漁嗎,我想自己來。”
絲楠明白眼前男孩的意思,八成為了所謂的英雄主義和虛榮感,這位貴族少爺想親自在親人麵前露一手。
絲楠朝迪斐咧嘴,笑得露出兩個深深酒窩,眼睛亮亮的。迪斐呆愣愣的說,她第一次對他笑,他想起那天耀眼的陽光,好像也是這樣的,恍惚間,迪斐聽到一聲,“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