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烈聽了這話,更是心驚,暗想莫非是那刺客對他使了什麼妖術?再看玉笙一頭黑發仍是濕漉漉的,發間、眉間、臉頰結著一層絨雪好似冰霜,不禁想起前一刻他還拚命相救自己,一時倒不覺如何惱怒,反覺擔憂痛惜。於是緩下聲來,故作平靜道:“不要胡說。朕知道你累了。立刻跟朕回宮去。走吧。”
玉笙卻將劍指向他,手止不住發抖,耳邊反反複複隻是響起那一句詛咒:我不相信,你從不殺人!
是的,早在一年之前,自己便是動過殺心的!為什麼,為什麼竟下不了手?!若當時便一劍將他殺了,又怎麼會有今天的結果?南陵怎麼會亡?他、他又怎麼會~~
是我的錯,是我的錯!
他仇恨地盯著眼前這個人,隻後悔沒能早些將他殺死。“你已得了南陵,你已經讓他國破家亡,你還不滿意嗎?你為什麼還不肯放過他?你為什麼,一定要置他於死地你才甘心?!”
祁烈呆了呆,漸漸有些了然,聲音也冷了下來。“原來是他。朕沒殺他。朕後來命人找過他多次,都沒有找到。之所以不告訴你,就是怕你胡思亂想。”
玉笙原本或還存了些僥幸,現在聽他親口如此承認,才認定明禎果真已是被他所害。一時間更是急痛攻心,悲不能抑。
“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話?你以為我會相信你這種人~~你這種~~”他滿眼是淚,顫抖著聲音,竟找不出一句話足以表達對眼前這人的仇恨。狂亂間心裏隻是喊:讓他去死吧!為什麼我不早些殺了他!莫名的仇恨撞擊著他的內心,這仇恨來的如此猛烈,以致於他來不及細想,對祁烈的仇恨其實有一半來自於對他自己。
怎麼能不恨自己呢?那刺客的屍體還在雪中,另外一人也已經死去,但他們倒下時流的血,都是熱的吧?而他自己,又做了些什麼呢?在南陵覆亡的時候,在明禎被流放的時候,在他被害死的時候~~自己在做什麼呢?他在北齊的皇宮裏,和他的敵人、他的仇人、害死了明禎的凶手,風流快活尋歡作樂,他在男人的身下婉轉*吟承歡獻媚,甚至不是沒有過快樂~~他早將所謂國仇家恨忘得幹幹淨淨,甚至也曾在某個時刻將明禎拋至腦後了吧~~
他怎能如此恬不知恥?!
在他十七年的生命中從未意識到的家國觀念,他的羞恥心、罪惡感、是非觀在這一刻突然覺醒,逼得他無處可逃。而站在他麵前的這一個人,便是造成他痛苦的根源,以及可以容納他仇恨的唯一去處。
他之所以這樣痛恨他,不過是痛恨他令自己這樣不堪。他有多想殺了他,就有多想殺了他自己!
“我是瘋了才會相信你!你這個騙子!你從一開始就騙了我,你對我說他就在這裏,你對我說你不會害他~~可是你都做了什麼?將他流放、將他殺死這就是你答應過我的話嗎?!你真卑鄙!你真卑鄙!”
“我卑鄙?”祁烈終於忍不住辯道,“我明知道你喜歡他,我從沒想過要拿他來要挾你,我所想的,不過是怎樣對你好讓你接受~~至於朕為什麼要將他送往西涼,朕不過是,不過是~~”
祁烈一狠心,厲聲道:“不過想讓他離你遠些,越遠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