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再不走,就要誤了時辰了。”麗娘湊近她耳邊,低聲道,已著了霞披的鍾年年眸光一黯,卻仍是固執的轉身向身邊的侍女問道“他可還沒來嗎?”
那侍女微微猶豫了一下,卻還是答道“口信奴婢已經送了過去…可…可能顧公子還在路上罷。”其實那丫鬟本想說的是‘可來不來還得看顧公子的意思’卻被麗娘一個眼神給生生的壓了下去。
一個時辰了,再長的路,也應該走到頭了。
麗娘細心的將她散亂在腮邊的碎發攏到耳後,又用暗色的發針細細別好,這才低聲問道“年年…還等嗎?”
鍾年年靜靜的端坐在妝台之前,看著鏡中重妝的自己,緩緩吐出一字“等。”
話音方落,門外便傳來陣陣清脆的叩門聲,那聲音很重,像是要發泄誰的不滿。
麗娘麵上的喜色一閃而過,急忙上前,開了院門。
敲門的是阿青,他冷眼看了一眼房內的景象,冷笑道“鍾年年,公子還是來了,你可滿意了麼?”說著,麵上閃過一絲痛惜之色,將手中的紙傘舉得更高,更挨近了顧聽竹一些。
門外下著大雨,顧聽竹著了一身淡綠色鑲邊的長衫,墨發未束,隨晨風飄飛在身後,些許被雨水打濕,綿軟的垂在肩頭。一貫蒼白的麵孔,卻在大雨中襯得他的眸子愈發漆黑深邃。
“我來了。”他輕聲道“鍾年年,我來了。”
鍾年年的身子略略顫了一下,輕輕轉過身來,低聲道“顧聽竹,我要嫁人了。”這話確實說給他一個人聽的,可她的眸子,卻始終是沒有抬去看他。
濃重的胭脂牢牢的鎖住了她的表情,讓人看不出她麵上到底是喜還是悲。
顧聽竹環顧四周,凝眸看了看那些成箱的聘禮,默然點頭道“你已富貴。”
鍾年年聞言,單手扶了扶鬢邊的珠花,眼神遊離的沉默了起來。
“良辰已到,請年年姑娘上轎。”門外,有小廝厲聲喊著,像是催命的無常。
鍾年年不睬,反倒是半斂了眸子,低聲唱了起來“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
那卻正是遊園驚夢裏的曲子。
“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顧聽竹微愣一下,接了下半句。門外的小廝催的急,可兩人卻恍若未聞,自顧自的接起來詞來。
“朝飛暮卷,雲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隨著鍾年年最後的一個尾音落地,這曲遊園驚夢算是到了盡頭。她也緩緩抬起眸子來,直視著鏡中自己如花的容顏,輕笑一聲道“顧公子,謝謝你。”語中,似乎是分外的疏離。
“鍾年年,你就如此急著撇清關係,好,你好!”阿青聽聞,又要發作,卻被顧聽竹用一柄扇子攔了下來。他也是波瀾不驚的淡然笑道“鍾姑娘,言重了。”
鍾年年靜靜的聽著,卻並未作答,隻發間的步搖輕顫了一下,卻很快的歸於平靜。
好半響,她自顧自的輕笑了一下道“麗娘,把喜帕給我戴上罷。”
麗娘一聽,麵上露出些喜色來,急忙取過擱置在金盤上的紅帕,小心的覆在了鍾年年的鳳冠之上,遮住了她的容顏,隻露出一截雪玉似的脖頸,和耳上長長的珍珠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