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州,段家小院。
“哥哥,”杉兒看見段瑀臣回來,便趕緊報告,“今天京城那邊又有錢物送過來了,比上個月多了好多。”
“怎麼會?”段瑀臣有些奇怪。
“最不可思議的是,這次放在裏麵的書信不是簡相爺寫的,而是署名‘皇甫昱’——那不就是萬歲爺嗎?”
“皇上?!”段瑀臣很是吃驚,“寫了什麼?”
杉兒一邊把信遞給他,一邊說道:“這位‘皇甫公子’說,二哥在邊關初戰告捷,普天同慶,隻不過他還是覺得對不住咱們,所以特地多給我們一些東西,有幾樣首飾還是皇後娘娘送給我的呢。”
“首飾既然是皇後娘娘送的,你就留著自己用。其他的錢還是一樣,把咱們自己開銷的留夠了,其餘的都舍了。”
杉兒聞言,忍不住又皺了皺鼻子:“你呀,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二哥倒是不要我帶什麼嫁妝,可你好歹也給自己多留一些,早點兒娶個嫂子回來伺候你吃喝拉撒,要不然以後我跟二哥去京城了,你就在這兒喝西北風啊?”
“婦人之見。”段瑀臣瞥她一眼,點評得相當簡潔明了。
“哼!”杉兒衝他扮個鬼臉,然後拿起桌上的一個包袱,“知道你是‘君子’!我給趙爺爺送衣裳去了。”
“回來!”段瑀臣叫住她。
“又幹嘛?”杉兒回過頭來,嘟著嘴問道。
段瑀臣正色道:“我剛才去送張大人,張大人說新知州三日之後到任,具體什麼情況還不得而知,但是據說此人是齊王的餘黨。你二哥是皇上的人,齊王的餘黨定然視他為仇敵,咱們千萬要小心。”
“知道了。”杉兒點點頭,轉身便出門去了。
雖然本也不對新任知州抱什麼希望,可是新知州一到任,段瑀臣便發現自己大錯特錯了——這新知州豈止是卑鄙無恥下流齷齪!在他段瑀臣眼裏,這簡直可以說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混蛋、惡棍。
他也知道這世界原本便不是那麼幹淨,卻怎麼也平息不了心中的憤怒。可是,他終歸也不過是一介草民,麵對這些汙濁,他什麼也做不了。若是析銘在京,興許還能借著家書透露一二,讓析銘上呈天聽。可眼下,析銘人在邊關,雖然京城裏析銘的那些朋友每月都會按時寄送錢物過來,可是,他對朝中的官員終究無法全心信任。更何況,錢適權那混蛋早就知道他和杉兒是析銘的家屬,每次他們一跟京城通信,錢適權都會假借各種名義嚴查他們書信,讓他們走漏不了半點風聲。
尤其可惡的是,錢適權任潭州知州,照例也兼任荊湖南路安撫使,不僅在潭州一手遮天,就連整個荊湖南路,都成了他的天下。這一路的漕司憲司早已被他拉攏,下屬各州縣要麼沆瀣一氣,要麼裝聾作啞,要麼敢怒不敢言……總之,至少在荊湖南路,沒有誰會跟他過不去。段、駱兩家的先人,清清白白卻橫遭殺身之禍;而這些貪官汙吏,惡貫滿盈卻依然逍遙法外。
潭州百姓在這樣的水深火熱中,卻呼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與這個禽獸不如的知州相比,段家兄妹在眾人眼中簡直就是救苦救難的神明。
“周婆婆,我來看你啦!”杉兒來到周婆婆家門外,開心地喊了一聲。
“小杉兒快進來!”簡陋的屋子裏,傳來老人歡喜的聲音。
“周婆婆!”杉兒蹦蹦跳跳地進了屋,跟老人打了聲招呼,卻發現屋裏有別的客人,是一個美麗端莊的素衣女子。
“瑩姑娘,這就是我跟您提過的那個小杉兒。”老人親熱地把杉兒拉在身邊,笑著向素衣女子介紹道。
杉兒連忙起身行禮,而後問道:“周婆婆,這位姑娘是你們家親戚嗎?”
“哪能呢!”周婆婆笑道,“這位瑩姑娘是新近搬到潭州來的,天生的菩薩心腸,這幾天你在家照顧你哥哥沒過來,我們大夥兒正想你呢,可巧瑩姑娘就來了,給我們煎藥、打掃,陪我們聊天。”
“瑩姑娘,謝謝你了。”杉兒誠心地道了聲謝。
“舉手之勞,何足掛齒。”瑩兒微笑著回禮。
“你哥哥可好些了?”周婆婆拉著杉兒的手,關切地問道。
“嗨,”杉兒擺擺手,“他就二十幾歲的人,不過是淋了場雨染上點兒風寒,都怪他自己不爭氣才會病了這些天,沒來看望你們不說,倒讓大夥兒惦記。”
“你呀,”周婆婆失笑,“哪有這麼說自己哥哥的?再說,還不都是因為趙爺爺家的屋頂漏雨,他才冒雨爬上去修的?你們兄妹倆這些年為鄉親們做了多少事,大家可都一點一滴全記著呢!”
“哎呀,又不是記仇,幹嗎記那麼清楚呢?非要這麼說的話,若是沒有大夥兒照顧我們,我們也活不到今天呢!”
周婆婆道:“你哥哥他是個讀書人,原本就文文弱弱的,不像你,更不像你二哥,大家當然會擔心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