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夫人坐在小土坑裏,眼見聶敢轉過一個山包不見了,等了許久也不見他回來,寒風之中,她裹緊衣衫,仍不禁瑟瑟發抖,心中暗想:“他拋下我自己走了吧?唉,那也怪不得他,貪生怕死是人之常情……不,不會的,他說過讓我在這裏等他的,何況他今天已救過我……但爸爸生前常講這世上人心鬼蜮叵測,說的話不可輕信,有時他們對你好也不過是為了利用你……不,絕不會的,賈大哥絕不是這樣的人!”她猛地想到了昨天初識聶敢之前的那場合琴,“一個人可以說盡謊話,教別人也難以分辨,但一個人的琴聲是騙不了人的,他擊琴又猛又亂,琴聲裏隱隱有殺伐之氣,但他運指毫不猶疑,揮灑自如,能這樣子彈琴的人一定是快意恩仇,光明磊落的男子漢,絕不會是貪生怕死,言而無信的小人。”她想到這裏,下意識地用手指在腿上“彈奏”起聶敢昨天信手彈出的曲子,越彈便越覺得自己的推測不錯。果然,不大一會兒,聶敢的身影又從那山包後轉了出來,他奔到秦夫人身邊。“還能走一會兒嗎?我找到個好地方。”
秦夫人看著他滿臉喜不自勝的樣子,心頭忽覺一陣溫暖,不禁嫣然一笑。聶敢攙扶秦夫人來到他找到的那個洞口,她見那洞口黑幽幽的,心裏微感害怕,“是這裏嗎?”
“嗯,跟我來……小心,慢點,別撞到頭。”聶敢先鑽進洞,然後伸手相攙,把秦夫人也扶進山洞,然後再用土堆從裏麵封上洞口。秦夫人跟著他緩緩往洞裏走,那洞初入時又矮又窄,僅容一人彎腰而行,但漸行漸闊,眼前也隱隱現出點忽明忽暗的光亮,大概走了五六十米,她眼前忽然豁然開朗,出現了一個數十米見方,四五層樓高的大石窟,那石窟三麵是光滑的石壁,一麵是個溶洞,無數巨大的鍾乳石從洞頂垂下來,石下清池泉水汩汩,黑幽幽的不知通向哪裏,石窟中央生著一大堆篝火,把偌大一個石窟照得亮堂堂,暖洋洋的,篝火後光華耀眼,一時竟看不清堆著什麼。秦夫人由聶敢扶著,慢慢走到火堆旁邊,這才看清眼前竟是一座由金磚堆成的小山,足有三人多高,周圍更堆放著各種寶石,珍珠,珊瑚,玉器,古玩,佛像,書畫,典籍,寶刀寶劍,金盔銀甲……各種珍貴稀有之物,數不勝數,火光閃爍之中,珠光寶氣在石窟裏靄靄浮動,恍如夢境一般。
“噫,天呀!”驚訝良久,秦夫人才不禁發出讚歎之聲,她拾起一塊金磚仔細打量了一陣,歎了口氣,“果然如此。”
聶敢不明白她說什麼,一時也不急問,他繞著金銀珠寶走了兩圈,從當中揀了一張近八米長的大虎皮和一件雪白的狐裘大衣,他把虎皮鋪在靠近池邊的地上,“坐這兒好好休息一會吧。”說著把大衣給秦夫人披在身上,待要走開,秦夫人拉住他的衣袖,“坐這兒,我給你看看傷口。”聶敢一陣不好意思,“一點小傷,沒……沒事的。”
秦夫人一笑,“還怕羞啊,聽話!老老實實給我坐下。”本來她的年紀比他還要稍小,可這時語笑嫣然地發號施令,倒像是個溫柔可親的大姐姐。
聶敢還待拒絕,可又一想:“我要再拒絕,倒顯得心裏有鬼,人家大大方方給你看看傷,你緊張個什麼勁。”便正襟跪坐在她身前,“那可麻煩您了。”
秦夫人輕輕解開他的襯衫,忽覺一股強烈的陽剛氣息合著他身上熱氣和血腥味撲麵而來,他傷痕累累的古銅色健美上身在熊熊火光映照之中更散發著原始而粗獷的雄性魅力,她隻覺一陣眩暈,繼而心慌意亂,難以自抑,她連忙把頭低下,生怕聶敢瞧見她的神色。“我都嫁人了,還在胡思亂想什麼?難道我竟是個不正經的女人嗎?!”幸虧聶敢目不斜視,兩眼直勾勾盯著遠處,也不好意思看她。
等她漸漸定住心神,仔細審視起他身上的傷口,發現創口雖然不少,但大多已經結疤,不宜再動,但是左肩頭一處創口長近四寸,深可見骨,已經腫得發紫,卻還在不停滲血,急待消炎和縫合,可這裏別說沒有麻醉藥和消炎藥,連針線都沒有,不禁十分躊躇,輕輕歎息一聲。聶敢猜到她的心思,“難弄就算了,沒什麼大事,倒是你身體好沒好些……”說著撿起那件破破爛爛滿是血跡的襯衫就要穿回去。
“怎麼會沒事,不行,絕對不行……”秦夫人一把把襯衫奪在手裏,心裏又憐惜又難過,可她又想不出辦法,直怪自己沒用。
聶敢見她對自己關心之情溢於言表,不禁感動,“那咱們看看垃圾堆裏能有什麼用得上的。”秦夫人聽他這麼一說,頓覺大有希望,連忙爬起身,在那堆財寶之中翻找起來,可找了半天,隻揀出一根尾端有孔的細釵勉強能當針用,聶敢繞著財寶堆走了一圈,挑出一口金盆,一根金矛,兩樣東西在他心裏各有用處,可跟治傷卻沒什麼關係,正要放棄,忽然看見地上有幾枚鏽跡斑斑的子彈,立刻有了主意。他用刺刀撬下彈頭,把彈殼交在秦夫人手裏:“把火yao倒在我傷口上。”
她不禁一怔:“這個有用嗎?”
聶敢一笑,“你沒看過[喋血雙雄]和[縱橫四海]嗎?”
“那……那是什麼?”
聶敢搖搖頭,“你不喜歡看電影嗎?”
“哦,是電影嗎?我也看過電影的,[亂世佳人]啊,[卡薩布蘭卡]啊……”她興奮起來,語氣輕快,象個孩子,忽然問道:“你去過電影院嗎?”
聶敢簡直被她問糟了,好半天才回過味兒來,驚奇地反問道:“怎麼你從沒去過電影院嗎?”
她一張俏臉又漲紅了,露出又羨慕又不好意思的神情:“我……我很少出門的,小時候想出門的,可爸爸不許,等一年年過去,我也不怎麼敢出門了……嗯,電影院是不是很好玩?”
聶敢哭笑不得,隻覺得她挺可憐,不知道怎麼回答,隻好說:“也就那麼回事吧,就是大家一起看電影,熱鬧些。”
她歎了口氣,“我最怕人多,爸爸說人一多了,就難免有壞心思,就要人害人……就是在書裏,電影裏,也淨是人害人的。”
“那都是故事,沒那麼可怕的。”
秦夫人苦笑一下,望著眼前金光閃閃的寶藏,輕輕歎道:“戰爭不是真的嗎?不同國家的人互相敵視,互相殘殺,許許多多的人就那麼死掉了,更多的人失去了幸福……你身上的傷口不是真的嗎?這世上我最不想做的一件事就是害人,卻偏偏有人想害我……”
聶敢被她這番話說得啞口無言,忽地想到自己不過才二十幾歲,卻已殺死過三十多人,“難道這些人都罪無可恕?我有什麼權利決定這些人的生死?我殺他們,真的是為了鋤強扶弱嗎?如果一分錢的酬勞都沒有,我還會不會去冒險殺他們?就算以往的目標個個該死,可眼前這個柔弱的女人和她肚子裏的孩子呢?如果不是變化陡生,他們怕是已經死在我的槍下了吧!”想到此處,額頭掌心冷汗淋漓,隻覺無地自容,忽然感到肩頭一陣麻癢,原來秦夫人按他的吩咐把火yao倒進了傷口,“這樣就行了嗎?”
“用這個把火yao點燃。”聶敢把打火機打著遞給她,“點的時候別把眼睛靠太近。”
“什麼!不……這……會死人的……”她雖然被他的主意嚇壞了,可心中閃念,也明白若要給傷口消炎止血,這倒也是一個沒有法子中的法子,她雙手顫顫巍巍地接過打火機,舉到傷口近前,卻遲遲不敢去點火yao,聶敢傷口被她烤得難受,不禁笑道:“你再不點,我的肩膀要被你烤熟了。”
她噗哧一笑,手一抖,火焰燎上火yao,“嗤”地一響,聶敢傷口上著起火來,血肉頓時焦糊,聶敢脊背微微一聳,並不做聲,倒是她嚇得心驚肉跳,不禁叫出聲來。
“怎麼,燒到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