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至寶與絕色(3 / 3)

“你進門等吧,一會兒夫人下樓,給你安排住處。”說完焦,熊二人就並肩走了。聶敢剛一走進一樓大廳,就覺暖香撲麵而來,他見廳裏無人,便一邊踱步欣賞廳裏的古玩和金魚,一邊繼續傾聽古琴雅韻。琴聲意蘊孤獨抑鬱,寂寥清冷,聶敢聽出正是一曲[漢宮秋月],是古箏十大名曲之一,不過似乎耳邊的這個版本彈奏節奏更慢些,吟,滑二音更顯幽怨和無奈,把古代宮女哀怨悲愁的情緒表達得淋漓盡致,聽得聶敢如醉如癡,聽到妙處,眼見手邊有一架三角鋼琴便不假思索地按鍵相和,樓上琴聲一轉,忽地停了。聶敢如夢初醒,意識到原來樓上的琴聲並非是播放唱片,而是有人在演奏!他心說不好,我一時聽得陶醉,竟亂按鋼琴,恐怕要惹樓上人生氣了。聶敢趕緊整理衣襟,作一臉忠厚裝,直挺挺站在廳裏,惴惴不安地等樓上人下樓。誰知片刻過後,琴聲又響了起來,不再繼續彈那首[漢宮秋月],而是在[高山]中的一小節反複,琴聲低回婉轉,柔和喜悅,似乎在邀約他繼續合琴,聶敢漸明琴中之意,心說這撫琴人頗有雅量,我何妨獻醜。於是閃掉大衣,端端正正地坐在鋼琴前,先是隨著韻律輕和了幾音,隻聽樓上琴聲又轉,活潑灑脫,音色明亮,好像十分驚喜,更兼有鼓勵之意。他不再猶豫,即興快彈起來,樓上琴聲也相伴相隨,與之呼應。鋼琴音質偏剛硬響亮,古箏音質則多幾分陰柔纏mian,所以表麵上是聶敢彈出主調,樓上撫琴合音,其實在古箏音撕拉裹挾之下,鋼琴音域已越彈越緊,而古箏音卻搖曳多姿,遊刃有餘。聶敢心說不好,如此一來,倒顯得我青澀稚嫩了,他抖擻精神,十指加勁,琴音頓時如槍似錘,像*般反複向古箏音域衝刺轟擊,把每一個音符都壓過一片古箏音,這一下鋼琴音大振,好似“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但古箏音也毫不示弱,力量不足卻彈性有餘,無論鋼琴音如何衝刺,始終能夠接納包容,那細密纏mian的彈奏,真可謂“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兩種琴音纏繞翻滾,鬥得不可開交,一時間“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聶敢越彈越快,運指如飛,漸入忘我之境,根本不再計較曲調和節奏,任韻律自由傾瀉揮灑,而樓上的古箏音也漸漸到達了細密圓融的極限,兩種琴聲終究完美的溶合在一起,彙成宏大優美的交響,同時達到了高潮。這時隻聽“啪”地一聲脆響,古箏音繼而急轉,節奏減慢,聶敢知道古箏琴弦斷了一根,趕緊踏住柔音踏板,並放慢節奏,琴聲立時清純柔和,蘊含安慰之意,樓上立即領會,輕撚慢揉以示答謝,二人越彈越慢,終於和著[流水]的調子結束,然而餘音繞梁,許久不絕。

這是聶敢平生第一次與人合奏,一場合奏下來,隻覺酣暢舒爽,意猶未盡,他坐在鋼琴前回味良久,忽然聽到身後一個甜脆爽朗的女孩聲音:“彈琴的先生請上樓坐吧!”聶敢回過頭,見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她大眼圓臉,秀氣可愛,上身墨蘭色高領衫襖,下穿黑色長裙,一副小丫頭打扮。聶敢朝她點點頭,隨她上樓。一上樓又是一個大廳,與一樓歐式的富麗堂皇相比,這裏家具擺設古拙簡雅,經書古籍堆滿牆壁,頗有東方風情,大廳中間的琴架上一張黑色的古箏,琴後坐著一個女人,她二十三四歲年紀,一身雪白素麗的對襟襦裙,看見走進屋來的聶敢,有點意外,隨即做了個請坐的手勢,張口說道:“不知先生是?”聲音之美,恍如天籟。

聶敢在一把椅子上坐定,再定睛看那女人,隻見她眸似秋水,長發如瀑,肌膚勝雪,神色冷豔如冰,周身猶如籠罩著一層輕煙薄霧,不由得心頭一蕩:“人世間竟有如此美貌的女子!莫非這就是我要殺的秦夫人不成?”他不敢再和她眼波相觸,低頭答道:“我叫……賈明,是秦先生新招來的保安,負責保護夫人您的。”

秦夫人想不到這位“演奏家”竟是自己的保鏢,十分意外,又聽他說自己叫“賈明”,心裏暗笑:“他這樣的一表人才,怎會是金頭虎賈明,倒像是那玉麵飛虎蔣伯芳。”

她心裏所想的賈明和蔣伯芳是傳統評書[三俠劍]裏的角色,其中賈明是個插科打諢,笑料不窮的醜角,而蔣伯芳則是書中的英俊俠士。

“我倒不需要什麼保護,不過要是每天能聽先生彈上一曲,就很幸運了,先生琴技如此高超,不知師從哪裏?”

聶敢聽她說話溫柔和藹,毫沒做主人的架子,心想:“這夫妻倆待我以禮,我怎好向他們下手?”他心裏矛盾重重,嘴上答話便不大利落:“我師從,哦,我沒跟人學過,自己沒事在家瞎彈。”

秦夫人心想:“以他琴技之高,怎會竟從無人指點?”又見他神色微異,似乎有心事,看來定是對我有意隱瞞,她得遇知音,正期待能促膝長談,不禁十分失望,“今天我並不出門,不知賈先生到我這裏有什麼事嗎?”

“我今天剛到這裏,不知道規矩,請夫人指教。”

“哦,說到規矩,恐怕我都不太懂。”她說到這兒,轉頭對身邊的少女說:“小彩,你帶賈先生去找寶叔,讓他安排吧。”

見聶敢起身告辭,秦夫人說:“身體不便,請恕不能相送。”聶敢聞言,這才瞥見琴架後秦夫人的肚腹高高隆起,顯已懷孕,不由得心頭大震,“天啊,就算她偽善奸詐,心如蛇蠍,至少這孩子是無辜的呀!這可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

聶敢和小彩走出聽雪閣,聶敢問小彩:“夫人懷孕了?”

“嗯,都八九個月了吧!”小彩話音一轉,笑嘻嘻地問:“你看我們夫人長得怎麼樣?”

聶敢看著小彩臉上天真裏帶著幾分調皮的神情,淡淡地說:“很漂亮。”

“才這樣而已?”

聶敢一笑:“那我該怎麼說?”

小彩歎了口氣:“我不知道該說你是沒眼光還是有定力,反正你是我見過第一個頭回看見夫人沒失態的男人!”

聶敢心裏苦笑,本來應該盡一切可能收集目標情報,可我見了她隻迷迷糊糊應了幾句便被攆下了樓,以一個殺手來說,還不夠“失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