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車間工人,編輯,電影明星,圖書館員……殺手的確可以算得上一項古老的職業。古老而神秘,神秘而傳奇,一部[史記],誰也不會忘記荊軻的膽量和風蕭蕭兮易水寒的蒼涼。從冷兵器到現代槍械,人與人互相殺戮的方式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可是千百年來,殺手對待生活和生命的態度卻少有變化,他們一向簡單而直接,要麼殺人,要麼被殺。他們的選擇有時是最難的,有時也是最簡單的。一個人把殺死別人當成職業,也許可怕,也許罪孽,但是歸根結底,那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
聶敢25歲,他從小的記憶裏,沒有爸爸,母親和他相依為命,高中畢業後他沒能考上大學——他的數學成績很差,即使他的曆史和語文很好,又有什麼用呢?後來他在家鄉早已沒落的電影製片廠找了個網站編輯的活,一次市委組織的青年文藝者聚會上,他結識了後來成為他初戀的許蓉兒,可是兩年前他們分手了,之後他的母親去世,倍受打擊的他也丟掉了工作。他大病一場,“活著是為了什麼?”那段悲傷的日子裏,他不停地問著自己,他以為他會病死,可是他的生命比他想象中要頑強,除了一件空蕩蕩的房子,他一無所有,破衣爛衫,遊蕩在街上,找尋一個活下去的機會,他找到了。他拾起了那部等待他拾起的手機,接到了那個改變他一生的電話。
要麼殺人,要麼餓死,聶敢選擇了前者,但是他給自己定了些規矩,第一,不殺好人,第二,無論酬勞多少,一半捐給國際紅十字會。後一條並不難執行,他本不是愛財之人,但是,什麼樣的人是好人?什麼樣的人是壞人?誰是無辜的?誰能分得清?聶敢要求要有下手對象最詳盡的資料,每次下手前他總要盡可能地接近他的下手對象,試圖去了解這個人,這個過程並不讓他愉快,因為他發現沒有人是無辜的,無論是他的目標還是他們身邊的什麼人,他們之間互相懷疑,猜忌,算計,指責,怨恨,隻要有點什麼看似了不起的利益,就殺機四伏,而這些本比死亡更可怕。
他永遠也難忘記自己第一次殺人的那個夜晚,他打光了五四手槍裏所有的子彈,近在眼前的目標竟還活著,他顫抖的手拾起石塊,一下,兩下,三下……他無法入眠,一閉上眼睛,那張滿是血汙的驚恐的臉仿佛就在眼前,死人的眼睛瞪著他,像是在詛咒他。可是等到對第四個目標下手時,他冷靜得像塊冰,拔槍,射擊,還槍入懷,走掉,還有什麼?人,就是這麼冷酷的動物。
等他完成第五樁任務後,他被綁架到一座無人的小島,被麻醉的朦朧中,他隻隱隱記得直升機螺旋漿的轟鳴和嘈雜的聽不懂的語言,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赤身裸體躺在一片沙灘上,碧海銀沙,海風拂麵,一座孤島,一片叢林以及各種槍械和幾乎打不完的子彈。他要生存下去,就必須與自然抗爭,他用刺刀劃開散彈槍子彈,取出火yao打出火種,爬到樹上鋸下粗細合適的樹枝搭了個窩棚,椰子樹上有喝不完的椰子汁,椰子殼還能當碗用,沙灘上捉螃蟹,淺水處摸魚,叢林裏殺蛇和蜥蜴,槍打飛過的海鳥,等他適應了荒島的生活,他竟活得不錯。無聊的時候,他練習各種槍械,時間一長,他漸漸對島上的各國名槍有了精準的掌握,百發百中的槍法也讓他更容易得到食物。探索島上的叢林,他陸續發現了幾具人的骸骨,其中有些還沒有完全腐爛,從身上的肌肉判斷,他們死時已是皮包骨,這更加印證了他的判斷,這裏是殺手集團的訓練營,而其中有些人並沒有挨過大自然的考驗,想到這些,他確信自己會被帶離這座島,心裏也倒無憂無慮起來,久而久之,他心裏竟生出這樣的想法——若是在這裏終老倒也不錯,不用接那些殺人的任務,過這種與世無爭的生活有什麼不好,反正這世上也沒有關心我的人了,活在哪裏還不一樣?
然而為生存而掙紮的時間好過,一旦夜深人靜,那種銷魂蝕骨的孤獨便如影隨形,他自言自語著柔軟的心事,傾聽者卻隻有那無邊無際的大海。每天吃飯的時候,他都會在身邊多放上兩個椰子殼做的碗,他會講那些好笑的事,如同媽媽和她的蓉兒還在身邊,他似乎聽到她們的笑聲,媽媽還笑著責怪他的頑皮,而他的蓉兒會笑紅了臉,小拳頭輕輕砸在他的肩頭和後背。
海上天氣變幻無常,到了熱帶風暴頻發的季節,暴風驟雨也來向他挑戰,他很難忘記那個電閃雷鳴的晚上,龍卷風的狂流挾著巨浪撲向小島,他把身子抵住聳立的巨石,緊握的兩把刺刀插入岩縫之中,赤裸的胸膛迎向風暴,閃電發出強光刺向他的眼睛,雷霆的巨響就在耳邊轟鳴,狂流卷著水浪和石屑撕扯著他的身軀,劇痛激起他本能的暴怒,他在狂風中怒喝:“來吧,來吧,你這狗娘養的,**你媽的賊老天!想殺我,你盡管試吧……”
他醒來的時候,身子依舊站立,雙手還死死抓住刀柄不放,卻已遍體鱗傷,舉目四望,整座島一片狼藉,仿佛剛剛經曆過一次密集轟炸,搭的窩棚早已不見蹤影,好像那裏從沒建過那麼個東西,暴風前埋好的槍械和物器也不見了大半,尤其讓他難受的是做給媽媽和蓉兒的碗筷也都沒了。這次暴風過後,聶敢的性情漸漸起了變化,生活習慣也都與以往不再一樣,他不再剃須和修發,抓到的魚和蛇往往不再用火烤而直接活吃,這樣的生活竟使他的身體更加健壯,可是他的精神卻開始不穩定起來,他常常沒來由地狂笑或憤怒,即使沒有必要,他也要殘忍地用槍打死見到的活物,還時常大聲咒罵,有時甚至咒罵起耶穌——怨恨他媽媽所信賴的神將她帶離他的身邊,更有時還會罵起他深愛的蓉兒,罵她是無情無義的婊子,叫喊著要粗暴地*她再一刀刀把她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