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聞京郊十裏通往雲縣有一座雲山,雲山匍匐綿延,高溝深坡,陡峰突起,怪石嶙峋,山脈橫亙千裏,其中一條通往洪縣的一條山道上長年盜匪猖獗,朝廷幾次上山剿匪,可是奈何對方身手靈活,又熟識山路,可攻可退,可防可守,硬是奈何不了,至今為止除了知道這方盜匪的領頭人是個刀疤長胡男以外,連對方有多少人,什麼背景亦無所知。
所幸近年來這批盜匪也越發安份了,貧窮白丁不搶了,隻搶有錢人。
因著此,來往商人寧可耽擱些時間走大道,亦不為了省事走山道。
而此時長長的的山道上,怪石嶙峋,山草芳香,春風陣陣,樹葉微微唱響。一輛華麗寬大無人駕馳,任由馬兒自由慢踱的馬車伴著不算輕不算響的車軲轆聲響在山道裏。
馬兒高大漂亮,也像是有靈性似的,不偏不倚朝著山道筆直而去。
那馬車車簾上還縫著金線,因此在陽下一耀一耀,頗為顯眼,而馬車車頂四角垂下的晶瑩剔透翡翠金絲穗兒,更是一飄一揚,灼亮財迷的心,整個就差沒有寫著,“我很有錢,快來搶我吧”。
“公子,你說他們會來嗎?”馬車裏一位瓜子臉的看上去細致可人的小跟隨看著自家亭亭若華豐神俊朗又滿是貴氣的公子輕聲問道。
同時目光下移,看著男子身上寸金寸尺的霞光錦而織的墨色錦袍,心裏不噤咂舌,太奢侈。
男子似乎讀懂了自家小廝的目光,一個白眼睨過去,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
那日南國太子進京後她去給小破孩子閱奏折,無意中從奏折裏看到關於此處險地,她大概了解過,又翻了之前的卷宗,所料不錯,一會兒就該出現了。
經昨日一事,想來丞相府在她那個便宜爹回來之前都會消停幾天的,南木宸又因為一萬兩之事也必然會等待幾日,她也有了足夠的時間來辦一些事情。
“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
前方突然想起耳熟能詳的調調。
車上的男子與小跟隨聞聲一喜,卻聽車外前方又道,“識相的把銀錢全拿出來,大爺們隻劫財。”聲音略粗啞,不是很年輕,聽起來像是個三四十左右的男子。
隨即車內小廝拔拉開車簾一絲縫兒看著前方擋住馬車的**個山賊打扮的人,“前方何人,我家公子出外遊山玩水,可不要擋了道兒。”
“出…。出…。出來,本…。爺瞧…。瞧。”一個結巴的的男子聲音傳了進來。
緊隨其後,又一道較為爽利的男子聲音笑著響起,“我說結巴,你能不能有一次不結巴,哈哈哈…。”
“你…。你……”結巴結巴了半天也沒你出個什麼所以然。
“快把銀子交出來,爺爺們就放你們過去。”想必那位爽利的男了實在看不過去了開口道。
隻劫財?那不是打亂了她的如意算盤嗎,沒錯車裏正是男裝的冷言諾與香葉。
“嗯,你們隻劫財,不劫色?”冷言諾突然出聲,“你們要是劫色的話,本公子銀子雙手奉上。”
嗯?聞言,**個壯男山賊麵麵相覷,這莫不是個有毛病的,哪有人主動要求劫色的,縱然要劫,爺們兒又不是斷袖,也劫女的啊,劫你個大公子做什麼。
眾人心裏正在翻騰,卻見轎簾掀開,馬車內,一墨袍男子,衣袖與袍角都用金絲錢繡著繁複妖嬈的花紋,衣袍下擺還繡著一幅美豔仕女圖,再往上,一男子,唇紅齒白,溫潤如珠,眸光含情,此時正十分愜意的靠在馬車裏淺唇含笑的看著他們,真是美啊,比女子還美。
而後眾人明白了,這一定是個斷袖。
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今日冷言若是把花千堯的妖嬈風情給拿來演繹得淋漓盡致。
“哎,二當家的,大當家一直不近女色,找來那麼多的女子他也不樂意,你說他是不是喜好這男色啊…。”一名長相清瘦一看就有些賊眉鼠眼的山賊湊到最開始說話的那個左臉上有一顆黑痣聲音有些粗的男子耳邊低語。
“別亂說。”黑痣男子雖是如是說,可是麵上也微顯猶豫似乎對男子的話頗為讚同。
而此般對話自然避不過冷言諾,真是上天眷顧,有門,冷言諾突然輕輕跳下車,動作無不風情迷人,活活一個偽娘造。
“本公子遊遍京都,都沒尋到合適的……憑生遇上山賊真是頭一遭啊…”言罷,眼眸放電的看著賊匪中那唯一一個看上去較為瘦弱清秀的男子,不住的拋著絲絲電眼,小哥芳齡幾何,好這口不,到爺這兒,看得那清秀的實在是不太像土匪的男子麵色惶然一步步後退。
冷言諾見此,忽又一笑,用手捶胸,“來吧來吧,把我劫走吧,反正家也回不去了。”說著大大方方的上前幾步,身姿要多婀娜有多婀娜,看得馬車上香葉所扮的小跟隨嘴角幾乎抽得快變形。
原來她對自己的小姐還是不了解啊。太能演了。
“慢著,別動。”黑痣男子被稱為二當家自然是這堆裏領頭的,突然開口盯著冷言諾,麵色狐疑,大當家說過,小心謹慎為上,萬一這偽娘子不懷好意,與朝廷聯合…。那…。遂,又開口道,“你的銀子我們不要了,你走吧。”
“二當家……”幾個不願意放棄如此肥羊的山賊幾聲哀喚,哀到一半卻哀不起來,因為都被二當家那如銅鈴般大的眼睛一瞪。
“怎麼不劫了,必須劫,我被老子攆出門,說養了我世理不合,今天難得看到這麼好的…。”冷言諾邊說邊朝著那瘦弱男拋電眼。
原諒她,不是她歧視,更不是她以貌取人,而是分析下來,這幾人中就這麼個瘦弱的男子看上拋拋電眼還不會惹人懷疑。
聞言,那個精瘦有些賊眉鼠眼的男子遂又看向黑痣男子,悄聲在其耳邊說了什麼。
黑痣男子一猶豫,一考慮,遂開口道,“晦氣,此生頭一次見著,自願被劫財劫色的。”
“啊,你們是同意了,你們那裏還有比這位公子更美的人嗎?”冷言諾風情姿姿的朝之前那位清秀的男子又再度拋了個n個媚眼。
“有有。”二當家看上去是個純爺們,對這些些頗有些不齒,似乎顧忌著什麼,態度還算好。
於是,當先兩人拉著馬,冷言諾與寒霜與二當家和其餘幾名男子擠在馬車裏被蒙著眼睛朝著某處而去。
不過一塊破布哪裏能擋得住冷言諾靈敏的感官。
一路彎彎曲曲,走了大半個時辰,都沒到目的地,而冷言諾卻注意到,似乎,某個地方,走了兩遍,轉彎轉了三遍,某處水聲同樣的頻率擊了四下,冷言諾可不會以為這是因為山道崎嶇,相似處較多,她研究過這山道和這山脈,此山脈冬日霧氣彌漫,春日裏花光明媚,雜草叢生,不可能有那麼多的山泉流泄,所以轉彎有相似,地方有相似,水聲卻是絕不可能,所以,他們是故意的,故意在原地轉圈讓自己暈暈忽忽,不明道路。
而對麵坐著的二當家目光從頭到尾一直落在冷言諾身上,冷言諾心下了然,難怪這被喚作二當家的如此好說話,感情心思謹慎著呢,蒙著黑布,明明十拿九穩的事,還知道混淆視聽,還一路監視。
因為蒙著黑布,太過沉靜反而也引人懷疑,冷言諾一路微笑著一幅愜意之態。倒真像是要上門的女婿似的,一會兒問東一會兒問西,最後連二當家都問得煩了,鑽出馬車。
馬車一路彎彎延延,左拐,右拐,左拐,右拐,甚至聽到被車軲轆壓著的碎石極輕微的扣響聲。雖然極低,低若不聞,但是冷言諾聽到了。
因這聲響,細心的冷言諾發現,之前的不明的左拐右拐竟然類似於陣法,陣法之流也隻是聽師傅說起過,她也無心學,遂沒有深究,但是她那師傅,似乎是個高人中的高人,平時教她習武時,隨隨便便指點一下,也足可受用一生,所一些淺顯的陣法,她倒是信手拈來,所以解決之法也如探囊取物般簡單。
奇門遁甲,五行八卦,因勢製宜,分陰陽,術術相連,這似乎是根據方位用石頭作為載體的一般五行術術,但是對於一般人來說,足矣。
此時,馬車似乎走入了一處山穀,陷入一片黑暗。
又走半響,周圍隱隱花香草木清味傳來,空氣似乎都開闊怡然起來。走了不過一柱香時間,周圍豁然光亮,渾身暖洋。
冷言諾與寒霜被請下了車。
那位二當家走過來把冷言諾與香葉麵上的黑巾一扯。
突如其來的光亮讓兩人眼被刺得微微生疼,她們本可以抬袖遮擋,但是太過聰明,反應過快的人反而惹人懷疑。
“哎,到了你們也不提醒一下,曬壞了本公子的好皮膚怎麼找夫人,真是…。”冷言諾一語一嗔,眉宇間輕佻魅惑俱是玩味,看得一旁的香葉與二當家等人一個激靈靈。
而後二當家卻是釋然的看著二人,目光又在冷言諾如天邊五織雲彩旖美渲麗的麵上停留一瞬,似乎在思考著這幅麵容是否能入大當家的眼。
冷言諾倒沒想到這些,而是縱然如她,也在習慣了光亮看到眼前一切時,微微怔愣。
桃花源記有載,“複行數十步,豁然開朗。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阡陌交通,雞犬相聞。其中往來種,男女衣著,悉如外人。黃發垂髫,並怡然自樂。”文中總結為世外桃源。
原來陶淵明寫的確有其事。
香葉同樣愕然,揉了揉眼睛,再揉揉,的確如此,這左轉右轉的山旮旯地方還有比自己自小生長的偏遠家鄉更美更純樸更溫馨的地方,這哪裏是土匪窩,簡直就是世外桃源嘛,處處都是家的感覺。
似乎滿意於冷言諾與寒霜的表現,那個二當家與那結巴男子還有身後的其餘土匪都揚起臉,麵上滿是驕傲。
一幅,傻了吧,沒見過吧…。
“哇,沒想到土匪窩裏還有黃金屋。”冷言諾怔愣之後大聲笑道,滿是愉悅。
眾土匪聞言,俱是哈哈大笑,而冷言諾注意到那個最初被自己調笑,清秀沉默的男子卻始終沒有說過過話,甚於在眾人大笑時,他的麵色竟閃過不自然。
“這裏叫做無回穀,不去有去無去,是來了不想回。”開口的是那個說話爽利的男子。
冷言諾剛升起疑惑,這些人似乎對她的戒心遠遠不夠,一聽話語,遂想透關鍵,原來是篤定自己此生再也出不去。
你們能出去,本公子…。本姑娘怎麼會出不去呢。
馬車裏幾個山賊有交談,冷言諾也知了,這個說話爽利的叫李飛,賊眉鼠眼的叫阿賊。結巴男子就叫結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