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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佳節,青衫書生在橋下焦急等候,與心上人約好的時間已經過了,可佳人倩影仍然不知所蹤。正月裏天氣還很涼,橋洞下寒風颯颯,他忍不住搓了搓手,口中嗬出的暖氣在空氣中化作白霧,漸漸模糊。
“梅兒,梅兒。”他家境不豐,正月裏也隻得這一件薄薄的襴衫,以至於等到現在,雙手和臉頰都凍得通紅。隻有在輕聲念起心上人名字的時候,他才感覺到一股虛幻的暖意。
該不會有什麼事情耽誤了吧?他知道心上人家中人口複雜、事務繁多,又是上元節這樣的節日,被絆住了手腳也不無可能。但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自己也隻能繼續等下去了。
隨著時間推移,街道上賞玩花燈的人群也漸漸稀疏。書生不由得麵露苦笑,極目遠眺,試圖在暗夜中辨認出夢中無數次出現的倩影。
可惜,等來的卻是一群凶神惡煞的家丁。
“哪裏來的窮措大,也敢肖想我家小姐!”
書生哪裏抵得過一群彪形大漢,棍棒下全無抵抗之力,但他始終咬緊牙關,除了呼痛聲,連一絲求饒聲也不肯泄露出來。及至掙紮的動靜漸漸小下去,冰涼的屍首下唇已經被咬得稀爛。
與此同時,相隔了兩條街的閨房中,容貌姣好的富家小姐將頭上釵環一一除去、將麵上脂粉一一洗去,披散頭發,露出清麗的麵龐。房門被從外麵鎖上了,她恍若未聞外頭的動靜,將如雲烏發綰作道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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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風獵獵,掀起飛揚的軍旗。黑甲的戰士們列隊城下,當先的年輕將軍手持□□,目光銳利,緊緊盯著對麵已是囊中之物的敵國城池。
與此相對的是,從對麵城門中魚貫而出的不是軍隊,而是一個個體態發福的昔日的王孫貴胄,連身上的錦衣華服都仿佛失了顏色。當先的老人除下頭上帝冕,將手中降書高高舉起,領著身後群臣,依次彎下了膝蓋。
意氣風發的將軍一邊看著昔日敵國皇室的畏縮模樣,一邊聽著身後將士們爆發出山呼海嘯的喝彩,不由得朗聲大笑。
時至今日,他終於攻破了敵國的都城!
慶功晚宴在王城皇宮中舉行。立下最大功勞的將軍毫無意外地坐在了國君下首第一位的席位,席間少不得文武同僚向他推杯換盞。他雖然不喜這些客套,但人在屋簷下,不得不假意應對。
而作為失敗的一方,國破後大多王孫貴胄都淪為了階下囚,隻有地位最高的幾個被軟禁起來。例如,亡國的國君正立於下首,戰戰兢兢地咀嚼著味同嚼蠟的飯菜,時不時賠笑幾聲;他的後妃們則成了陪酒的侍女,強顏歡笑地為敵人遞上酒水。
更有許多無辜女眷充入教坊,如花美人從此賣笑為生。
而這些,年輕的將軍並不在乎。他心不在焉得聽著同僚的恭維,冷不丁聽國君問道:“愛卿立下這等大功,可有什麼想要的賞賜?”
將軍思忖半晌,答道:“臣懇請陛下允臣帶兵繼續打下去,北邊的陳國……”
話音未落,席間君臣都大笑起來。其中一位笑道:“陛下,大家都知道沈將軍不喜金銀賞賜,倒不如英雄配美人,也傳下一段佳話!”
這個提議引起了國君的興趣。年輕將軍尷尬不已,四顧之下,瞥向席間獻舞的舞女,當即眼前一亮:“臣隻要那位姑娘就好。”
他隨手一點,被挑中的美麗女子目光閃爍,低下頭去。
年輕的將軍生平唯愛戰場廝殺,不近女色。但他隨手點來的舞姬,卻意外地吸引了他的目光。
他愛舞刀弄劍,她便以劍舞助興;他與將士們舉杯相酬,她便彈劍而歌、擊鼓為詩;他跑馬引弓、林間圍獵,她便為他洗手作羹湯……
漸漸地,年輕將軍盔甲覆蓋下的鐵血心腸,也終於映出了另一個倩影。
然而不久之後,他出征在即,卻被意外刺死在了府中,身邊倒著用同一柄匕首自殺的舞姬。搜遍那舞姬的全身,人們才找到一方形製特殊的絲帕。
那是亡國帝姬的隨身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