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我是說,您哲學的大前提,從一開始就錯了,所以結論也錯了。”
“錯了?你說我的理論錯了?”教授猛地抬起頭來,盯著王宇,他顯然有點生氣了。
“老師,請聽我解釋。”
全體同學開始竊竊私語。教授控製住自己的情緒,做個手勢,叫同學們安靜,讓該同學繼續發言。
“老師,有生,就必有死;把死看作和生命對立,是對死的無知。死不是可以孤立存在的。死亡不是生命的反麵,而是失去了生命。所以,不是上帝創造了惡,而是上帝創造了善才有了惡。”
教室裏響起了掌聲。教授先是很有意味地看著王宇,繼續問道:
“那麼,魔鬼呢?他的產生你怎麼解釋?”
“魔鬼的惡隻是芸芸眾生對逆己者的偏見。佛教中也有魔鬼,他會破壞僧人的修煉,引誘修行者誤入歧途;但對於意誌堅定、智慧超卓的行者,那隻不過是一種考驗和挑戰,翻過這座大山,修行者反而會看到一個更高更新的境界。所以,佛說:‘煩惱即菩薩。’其實,魔鬼也是另一種意義上的菩薩。”王宇頓了頓,又接著說道,“其實,從某種意義上說,是惡在推動著世界的發展。死亡毀滅了陳舊的失去活力的生命,卻為更富有生機的新生命讓出了空間;疾病在不失時機地精減著那些背離了自然規律的生命機體;罪惡總在刺激和促進著善的力量的增長。正因為有惡,有死亡,有疾病,甚至有罪惡,世界才能在不停的新陳代謝中生生不息。假如,真有上帝,我覺得這才真正體現了上帝的智慧!”
大廳裏響起熱烈的掌聲,還有笑聲。
“那麼,你怎麼證明一個從來沒有見過的東西的存在?我是說上帝。”
“莊子說:‘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井蛙不可語於天者,拘於虛也;夏蟲不可語於冰者,限於時也;曲士不可語於道者,束於教也。’一隻螞蟻也許沒有見過火星,是不是就可以否定火星的存在?”
“這麼說你也信上帝了?”
“老師,我不信上帝;但我也不會用您剛才的方式去證明上帝的虛無。我隻是覺得,世界之所以這樣豐富而又極度和諧,每一個存在著的事物都有其也許尚不為我們所知的存在理由——比如暫且不能為科學所解釋的宗教信仰。而且,世界上也許還有許多不能夠用我們大家目前公認可行的方法——比如實證的方法去證明的真理。科學的實證借助於人的感官,而宗教的感應卻靠人的心靈。我們無法用物理的方法去證明愛的存在,但所有的人都生活在愛的包圍之中。物理的能量可以發射火箭、摧毀建築,卻無法像愛一樣鼓勵一顆心靈。實證離不開人的感官,因為感官是心與物之間的媒介;而心與心之間的直接溝通靠什麼呢?宗教是在回答這個問題。”
教授以一種驚異的眼光望著王宇,半天一語不發,像是發現了一位外星人。
“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王宇,老師。”王宇彬彬有禮地說道。
報告結束後,我在門外的草坪上站著,掏出小鏡子整理頭發。當我從鏡子裏看見王宇走過的時候,我將會轉身給他一個微笑。正如公主給凱旋的年輕將軍一個回眸,讓他激動不已。但等了好久,人流漸漸稀疏以至於寥寥無幾,還是沒有看到王宇的影子。我便掃興地將小鏡子裝進小包,轉過身來。這時,王宇走了出來,陪著教授。但他們好像談得很投機,幾乎沒有抬頭,然後從我身旁過去了。我想像好的各種優雅的姿勢、可愛的表情、得體的談吐都派不上用場了。王宇一隻手替教授夾著公文包,另一隻手自然擺動著。而幾分鍾前,這雙手正活躍在我的想象中:為我摘下頭頂上的一片很好看的葉子,為我輕輕托起被風吹到麵前的樹枝,為我遮住從西邊射過來的強烈的陽光……或者,在雨天,我們都忘記帶傘,那隻手會悄悄護在我的頭頂上……有時候,那隻手會試圖輕輕抓住我的手,但我機敏地躲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