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玨正坐在班主任周瀾的課堂上聽著她講各種氣候的成因,突然覺得心口一痛,像是一把尖刀刺進了自己的心髒。正在抄著筆記的右手一震,手裏的筆“啪”地一聲掉在了桌麵上。
——難道是風兒已經……不在了?
——她還是……還是走了麼?
“陸玨,你怎麼了?”察覺到她這邊異樣的響動,周瀾便放下了課本,走下來關切地問。
“沒什麼……隻是有點不舒服而已……”陸玨捂住胸口,勉強地對周瀾微笑著說。
“要不要去校醫室,或者回家休息一下?”周瀾問,“你的臉色很差,是不是生病了?”
“我……我回去休息一下吧……”陸玨蒼白著臉站起來,拿起了書包往外走去。
回到家裏之後,陸玨便衝進了自己的房間,從抽屜裏翻出了那幅風兒的畫像。
記得風兒說過,如果畫像上有血,就說明她已經不在這世上了。
而陸玨更希望看到的,是那張畫像上仍然隻有自己的鉛筆線條,剛才課堂上那樣的感覺隻不過是自己的錯覺而已。可在展開畫紙的那一刹那,這唯一的希望也落空了。
畫上的風兒仍舊是那麼清秀而憂傷,長發披肩,一身素白,目光透著奇異的哀愁幽怨。隻是卻有兩道血色,從她雙眼中滑落,在白色的畫紙上觸目驚心。
那是血色的眼淚,畫上的她,流下了血紅的眼淚。殷紅的血色,襯著灰黑的鉛筆線條和白色的畫紙,更加的奪目了。陸玨看著這張她曾耗費過無數心血的畫,突然仿佛絕望,又仿佛徹悟一般,身子向後一傾,跌坐在了椅子裏。
是的,風兒還是離開了。她永遠地離開了,離開了這個華麗卻無比殘酷,繁華卻無比冷漠的世界。她再也不會回來了,再也不會了。而自己和她,也再也不會有重逢的一天了,因為這個世界上,早已經沒有了她。就像一滴水蒸發一般,自己甚至連她最後一麵也無法見到。
就這樣,永遠地消失在了這個紛繁卻冷酷的人間。
畫紙從陸玨手中悠悠地飄落在地,畫上的白衣少女依然目光哀傷。麵上血紅色的淚痕觸目驚心,宛如命運的朱筆,劃下了無法抗拒的一筆,恰是她們注定的分離。
永恒的,生於死的分離。
陸玨慢慢跪下去,拾起了那張畫紙,一滴淚水落在紙上,與畫上風兒血紅的淚水混在一起,暈染出了縷縷淡紅。
她起先隻是啜泣,之後終於無法再控製自己,在隻有自己一個人的空蕩蕩的家裏放聲大哭,那是她一生中,最撕心裂肺的哭喊。
她覺得自己所有的話,都在這一聲哭喊中說完了。
至於顏璐,似乎沒人看出來她有什麼不一樣的。隻是從那一天開始,她便時常覺得全身如千萬隻蟲蟻啃咬般又痛又癢,體內則像是有一條長蛇,一時竄上腦門,一時又向下遊走,撕咬著五髒六腑。起初還能忍耐,後來竟慢慢越來越嚴重,以至於連上課時也經常痛到從座位上滾下來,在走道裏打滾。若隻是這樣也罷,可又過了一陣,她的眼前也開始出現各種詭異猙獰的鬼影,張牙舞爪地撲上來,耳中經常響起尖銳的弦音或是鬼魂瘮人的尖笑。她甚至無法再吃任何食物,因為隻要一進食,腹中便脹痛難忍,不多時便把吃下去的東西連著血一起吐了出來。
於是她也漸漸變得毫無精神,甚至形銷骨立了。看遍了全市的醫生,甚至還花了大價錢去了北京上海的大醫院,都是毫無結果,藥開了一大堆,卻隻是等著發黴而已。最後她索性休學了,大約知道自己已經無藥可醫吧。
在劇痛的間隙,她忽然想起了風兒不小心落在自己鞋麵上的那張白色手絹。
可是否跟這個有關,她也不得而知。
但是求死卻也是不可能的——她身體上所有的傷口,無論是否致命,都會在瞬間愈合如初。而那日日折磨自己的劇痛與幻覺,卻反而一天比一天更重了。
這是風兒留給她的,最後的紀念。顏璐永遠不知道,她中的是人間最強大的巫師也奈何不了的蠱毒,它出自風兒,或者說血舞鏡之手,有一個很悲傷的名字,叫做“纏魂殤”。
魔界,血舞山莊陵園。
七月正是夏天最炎熱的時候,陽光毒辣得可以令大地冒起青煙。曼珠沙華依然妖豔地盛開在神道兩旁,像是在指引歸來的亡魂。
青玉欄杆環繞的祭台上,藍發少女一身素衣,隻留一支玉簪挽發。她身邊的年輕公子也一身白色長衫,黑發整齊地挽在頭頂,神情肅穆。悠揚的挽歌聲在空氣中響起,祭奠著逝去的故人。沒有盛大的招魂儀式,因為再也無法召喚到靈魂的歸來。
血舞橙抬起手,做了一個“開始”的手勢,兩台檀木棺槨便由數十名壯丁抬著,放上索道運進了黑暗的墓門。
隻有她和她身邊的新婚丈夫謝嵐卿知道,那兩台棺木裏,隻有姐姐們的武器,絕塵劍與離塵雙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