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終章 獨舞天地間(2 / 3)

埋葬的不是遺骨,隻是她們存在過的記憶。

那場葬禮結束時,天邊油然雲起,雷聲如千軍萬馬奔騰而過般震耳欲聾,烏雲令天地一片昏暗。閃電劃破了天穹,伴隨著傾盆大雨。血舞橙臉上的淚水無聲混入雨水中流淌,早已不知留下的是雨水還是淚水。

姐姐說得對,自己不能靠她活一輩子。

可她依然無法真的相信,自己是一個合適的繼承人。

“雨太大了,你臉上全是水。”謝嵐卿說著,一揮手讓旁邊金發的管家送上了傘,然後抬手溫柔地抹去了血舞橙麵上的水痕。回頭望向那一望無垠的遍野妖紅,血舞橙微閉了一下眼睛。

白石的神道一眼望不見盡頭,恰似永遠回不去的過去。

血舞橙成了血舞山莊新的莊主,弟子門客雖多有不服,但八月各大門派會盟時,見識了她接連擊敗七大門派掌門的武學術法和坐懷不亂的沉穩之後,無論門下弟子還是侍奉的家臣門客,都不敢再有半點不服之心。第二大門派名聲仍在,縱使換了莊主,也不見得出現人心渙散的局麵。

她的兩個姐姐,也早已成為了說書人和吟遊詩人口中的傳奇。他們說起貴公子、吟遊詩人與花魁舞姬三個人的愛恨糾葛,說起那場極為盛大的婚禮,說起那個性情冷僻、所過之處寸草不生的花魂傀儡師,說起那些英雄美人、腥風血雨的故事。這個宏大的江湖銘記了她們,銘記了她們譜寫的愛恨悲歡。

那些有英雄的長劍、才子的詩篇、美人的柔情,以及說不盡的悲歡離合的故事,血舞橙在聽到時甚至會有種恍惚——在不自覺時,她也早已被寫入了傳奇。

更多的時候,她都會覺得血舞鏡和血舞嬿還在她身邊,陪著她走過街市,走過山莊的宮闕亭台,走過花木永不凋謝的花園。她們,其實根本沒有離開過。

夕陽似血,染了半邊天空的殷紅。一陣黃昏的清風拂過,曼珠沙華微微搖曳,殷紅之海上漣漪蕩漾。

阿劍緩緩走過白石的神道,走過遍地的妖紅。曼珠沙華似在指引歸鄉的亡魂般輕搖,定睛看去,卻隻是一陣清風,才讓這火海般的遍地妖紅有了起伏的波瀾。

他永遠都記得,自己如今的名望、地位和榮華,都來自於他的主人,那個紅衣紅發的美豔女子。但他卻曾經對她那麼輕視,曾經否定過她的一切,美貌、才華、武學、術法,甚至存在的意義。哪怕作為一個混血,他根本沒有資格那麼做。她固然曾經卑微過,是一個煙花巷裏賣笑為生的歌姬舞女,一個青樓女子,但她有他所沒有的純淨的血統,以及引以為傲的,活著的方式。

無論是愛是恨,都是那麼決然,甚至瘋狂。

如極光,如烈火,熾熱而絢麗,燦爛而淒美。她妖嬈的容貌和眼中流轉的靈動隻因為這極致的愛恨才得以永存。那是她存在的方式,一如前世。她柔弱的身軀裏,潛藏著的卻是驚雷赤火般的力量。

血舞鏡,這個代表著一大門派的榮耀的,傾國傾城的女子,卻垂青於被無數冷眼與蔑視包圍的混血少年。她給了他夢寐以求的一切,甚至準許他與自己平起平坐。

他成了她的管家和摯友,幫著她聚斂金銀,在大小門派間斡旋。彼此相伴長久,了解彼此的好惡秉性,也了解彼此的過往前塵。總以為他們是知己,是莫逆之交,但總有一些東西,他們是永遠無法彼此讀懂的。

一如再也回不去的前世。

她因情而生,亦因情而死。他看著她為愛人不惜連自己的生命也決然放棄,看著她不顧一切地去愛去恨。但他隻能觀望,因為她能做到的,自己終其一生也無法做到。

若論武功與修為,他與她可謂伯仲之間,旗鼓相當。可若論決絕與勇氣,他卻無法與她相比。

咫尺天涯。

他們之間唯有這四字而已。

驀地,一陣淒涼哀怨的笛聲響起,像是在講述一個悲傷的故事,傾訴一段悲傷的獨白。阿劍循聲望去,卻見碧草青青的墳塚邊靜靜立著一個青色的修長身影,衣袂飄飄,珠灰色的紗幕從鬥笠上垂下來,遮住了麵容。那人橫持一管長笛,惟一可辨的,是神情的悲傷與專注。

想不到已經過了允許外人祭拜的時間,卻還有人能進陵園裏來,阿劍本能地亮出了銀色的長弓,彎弓拉弦,虛空之中便立刻凝聚出了一支發著白色光芒的箭。手一鬆,一箭便射向了那吹笛的青衣人。

那人也不見如何動作,隻是回過身來,用手中的長笛生生接下了這一箭。原本射向他心髒的箭立刻被震飛到了幾十步遠的地方,落地之時土石飛濺。

顯然他的武學造詣相當之高,阿劍握了握拳,收回了長弓,按著劍向那人走去。

而對方也在這時揭開了麵紗。

麵紗下男子的麵容俊美而憂傷,帶著風沙與旅途留下的滄桑,雙眸漆黑如墨,不知潛藏多少憂愁的故事。而這張臉阿劍是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