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聲讓她陡然淚流滿麵,在大雪初停的夜晚。她傷痕累累的心再一次被喚醒,卻不再有徹骨的痛。那即將與深愛的人陰陽兩隔的悲傷化作細雨落在她的心頭,死亡已經近在眼前,她並不會畏懼,她隻是悲傷,因為他們終究是相愛的。
平衡的天平是最令人難以取舍的,因為無法判斷孰輕孰重。當兩個深愛的人在心中占有著同樣的地位時,她終於失去了選擇的能力——哪怕其中一個早已歸於長眠。
“易殤……”靠在陸玨肩頭,她低聲自語。她看見積雪的白樺林裏橫笛的男子和白衣的少女,看見大雪的夜裏兩個緊緊相擁的被世界放逐的人;看見賓朋滿座的宴席上,青衣的吟遊詩人微笑著接下那一杯葡萄美酒,那雙漆黑的眸子裏卻有一片哀傷的海洋,將她淹沒。她沒有看見的,是他滴落在那如血的酒裏的,冰冷而苦澀的淚。
所有的傾訴都化作了這一句低聲呼喚,她隻希望他能聽見,就如她聽見那首隻為她吹奏的曲子。
是的,她愛他,甚至更勝於自己的生命。
就算背負永世無法洗去的罪孽,也依然深愛。
再見了,易殤,請你原諒我的離去。
也請你記得我們不曾說出口的那三個字,我愛你。
而我,從不曾忘記過我們的承諾。我依然等你,來帶我去看遍天下所有的風景。
隻是我再也沒有機會去履行。
小愛在幾乎空無一人的教室裏指揮幾個值日生掃搞幹淨講台和過道,自己便坐在窗邊,習慣性地低頭去看自己右手食指上的戒指。
那朵薔薇花依然是黑色的,確切的說是灰黑色,她還是如同凡人一般。
驀地,那枚戒指竟然突然收緊了,仿佛刀刃要切進肌膚一般,痛到徹骨,幾乎要把小愛的手指骨頭都勒斷。小愛連忙低下頭去看,發現戒指周圍已經被勒出了一圈血紅,而那枚原本正合適她手指尺寸的戒指,仍然在繼續收緊,似乎要將她的手指整根切斷!
血緣又在傳遞危險的信號,而且這次絕對非同小可。
迷漩死去那夜那極度恐怖的預感再一次鋪天蓋地而來,排山倒海宛如海嘯,這樣的恐怖她再熟悉不過——每次這種恐怖感襲來時,她就要麵對一次死亡,一次痛徹心扉的失去。
——難道,姐姐也要……
——風兒……風兒也要離她而去了麼?!
恐懼仿佛一隻無形的巨手,瞬間抓緊了小愛單薄的心髒,尖銳的指甲狠狠刺進心房,注射蝕骨的絕望。小愛越來越恐懼地看著手指上的血痕,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要怎樣找到風兒,連血緣感應也被切斷了,她甚至連風兒是不是還活著都感覺不到。她眼前又開始出現那片血海,殷紅卷起血腥的死亡浪潮,瞬間將她沒頂。
也許終究是逃不過的,宿命的降臨。
無論是她,還是風兒,都逃不過她們的宿命。
逃不過死亡黑紗的籠罩,也逃不過永遠的失去。此時是她唯一依靠的風兒,最後也還是走向了她無法逃避的宿命——就算那宿命是死亡,甚至是灰飛煙滅。
尖銳的弦音在腦海中響起,小愛聽見了死神的招魂號角。
荒蕪的海灘,濤聲依舊,黑色的大海蒼茫無垠。凜冽的冷風掀起金發少年與黑發少女的衣袂與發絲。
風兒向著遠處望了一眼,從口袋裏摸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隻有接通音響了兩聲,電話便掛斷了。她收起手機,沉默不語。
礁石背後緩緩轉出了一個人影,看不清麵容,卻依稀能看清是一位少年。少年一步步走向她,而她並不後退,隻是靜靜地看著,長發被風吹得飛舞烏黑色的火焰。
少年走到她麵前,低沉地說:“風兒,我回來了。”
她終於看清他的臉——他是穆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