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遙從未讓她插手過雪國的事情,禾苡想,至少,他還是清醒的。
在窗前對鏡梳妝,他孩子氣的表情透過鏡子看的是那樣的清晰,這樣的表情,隻有在他睡熟時才有的吧,那樣的沒有殺氣而美好。仿佛那個被雪國人傳為魔鬼的人並不是他,仿佛那個滿手都是鮮血的人和他毫無關係,仿佛…仿佛他隻是她的丈夫,僅此而已。他不是殺她父母的凶手,不是毀滅她國家的罪人,不是把他帶離淺烈身旁的始作俑者。
可是,隻是仿佛,罷了。
禾苡輕輕歎了口氣。
“你一定要竭盡所能幹預青夔的朝政,讓它從裏麵開始腐壞,這樣我們才能有機會翻身,才可以一雪前恥。”
淺烈冰冷的聲音顯得那樣的陌生,在她的腦海中不斷的回響著。
從什麼時候開始,他是如此的令人感覺到陌生了呢?禾苡問自己,昔日那個在田野間對著自己笑容溫和的少年去了哪裏。
她也不知道,權利,戰爭,殺戮,讓一個少年成了一個冷酷的男人,玩弄權術與陰謀,甚至不惜利用她。雖然他曾說,這一切若能成功,那他們就可以歸隱山間,過著幸福而簡單的生活。
隻是,真的能回去嗎?
就像這一切,開始了,就沒有辦法去結束,直到最後一具溫熱的軀體變得冰涼。
“你在想什麼?”一個溫柔的聲音從身後想起。
軒遙映在鏡中的麵容俊朗,禾苡望著他,想來,她在江南也已有不短的時間了,她已經習慣在他的懷中入睡,醒來時看到他的容顏。她已經習慣他對所有人都冰冷,對自己卻溫柔嗬護。她已經習慣他帶著無奈和寵溺的笑容…她習慣的太多了,多得她已經差不多快要忘記雪國的種種。
“是在想雪國的事情?”見她不回答,軒遙猜測著。
近來,禾苡與軒遙為了對雪國是完全攻克降伏納入青夔版圖,還是接受稱臣,讓它保留自己的軍隊按時進貢討論個不停。
禾苡怔了怔,沒有回答,軒遙繼續說道,“若你真的想,那就稱臣了吧。”
他說完望門外走,禾苡從驚訝中醒過來時他即將走出門口,“軒遙。”她叫住他。
這是為什麼?昨日還在堅持的人,緣何此刻就答應了?這是他唯一堅持的東西了,他已經滿足了她幾乎所有,僅僅剩下對雪國的處置,這樣一來,他又要如何向滿朝文武交代?
是的,她竟然在為他著想,替他考慮。這是世間女子的弱點麼?和一個人相處久了,便漸漸的不舍而依戀起來。
他轉過身,詢問的看著她。
不要臣服,我聽你的,去攻克它,用你的謀略,用你的軍隊,踏平那一方的土地,降服那裏的子民。所有的都是你的。
禾苡多麼想這樣說,她甚至可以想到,當她這麼說時,他將會有多麼的高興,從心裏湧出來的高興。
可是,她還是沒有,她不能,戰爭就是死亡,無論是誰勝誰負,她本身就是戰爭的犧牲品。
但願,和平也可以解決這個問題。她微微低下頭,沒有再說什麼,直到聽到他的腳步遠去。
一滴淚,溫暖的落在了手背。
朝堂之上果真是不答應的,今日她沒有去上朝,她不想讓他為難,看著他被那些臣子們的話語逼迫的樣子,她忽然就不忍心看到了。
望著他輕輕皺起的眉心,禾苡緩緩的伸出手,按上眉心,輕輕的揉著。他卻隻是閉著眼睛,半躺在榻上。
久久的,他歎口氣,“這是你最後一個心願了,是麼?”
禾苡的手頓了頓,卻又恢複了原來的頻率,“你累了,別多說了。”
“告訴我,你有沒有快樂過。”軒遙依舊是閉著眼,但是,禾苡卻覺得能從那閉著的眸中看出濃得化不開的悲哀來。
快樂?她沒有想過,這段日子以來,她有沒有快樂過?
他給自己最好的生活。
他給自己漫溢的關愛。
他為自己做下了很多荒唐的事情。
他為自己將一個國家的未來雙手奉上。
他知道的,禾苡忽然想,他全都知道的,這一切怎能逃得過他的眼睛呢?可是,他為什麼還要一一滿足自己呢?為什麼不索性殺了自己一了百了,繼續去攻打他想要的天下,為了他的子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