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丫頭怎麼又胡說起來了!”王熙鳳去摸王熙鸞額頭,“你和瑚大哥已定了親,是正經的未婚夫妻,我和璉二哥哥是什麼?別說我去和他說這個,便是他要和我說,我也得把他踢走!你隻說覺得瑚大哥還有哪兒好就是了!”
王熙鸞笑把王熙鳳的手拉下去:“好,先不說這個,隻說我和瑚大哥哥。”
“瑚大哥哥比別人好的第三處,便是他自己有主心骨,能當家做主,不叫我受上頭兩層婆婆中間無數嬸子妯娌的氣。”王熙鸞認認真真,“別說他已經襲了爵,是榮國府正經當家人,便是他沒襲爵位,等我和他成婚的時候,他在榮國府也能說一不二。”
王熙鳳張嘴要反駁,可她想了想,道:“你說得是,這算是第三處了。”
就算赦大老爺還活著,他身上不過一個一等將軍的虛銜,但瑚大哥卻是賈氏一族最出息的人。瑚大哥性情冷淡,偏能把赦大老爺哄得團團轉。赦大老爺今年便因身體虛弱喝些酒就沒了,他真能活到幾年後,身子是個什麼情況還未可知。榮國府沒準還真是瑚大哥說了算。若瑚大哥再得外放,榮國府就更管不著瑚大哥和鸞兒了。
“可鸞兒,我覺得榮國府裏老太太和張伯娘待你我都和家裏姑娘一樣,你怎麼倒擔憂起上頭兩層婆婆難為你了?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兒?”王熙鳳擔憂問道。
王熙鸞略想一瞬,看向王熙鳳道:“姐姐,這些年老太太和張伯娘對咱們確實是沒得說了,但那都是因咱們在榮國府上是客。當姑娘的去未來夫家做客,和真成婚後到了夫家自然不一樣的。”
“妹妹,你說伯娘是千裏挑一的好婆婆,這我也同意。我覺得……張伯娘若做了婆婆,未必會比伯娘差多少。”王熙鳳攥住王熙鸞的手,“所以到底是出了什麼事兒讓你這麼想?”
王熙鸞輕輕一歎:“姐姐真想聽?”
王熙鳳抿嘴:“我不想把張伯娘想得太壞。”
“其實也不算什麼。”王熙鸞一笑,“十月十八咱們剛到京裏那日,張伯娘不是親自送你我回院子?路上張伯娘問了我許多話,姐姐沒覺得有哪兒不對勁?”
王熙鳳仔細回憶,半晌道:“是,那時候我是覺得有些不大對,似乎總感覺……張伯娘話裏藏著話似的。還有……張伯娘非要把咱們送到院門口也有些……”
“姐姐沒感覺錯,張伯娘確實是話裏藏著話。”迎著王熙鳳震驚的眼神,王熙鸞解釋,“姐姐想想張伯娘原話‘若不是不大合適,真想讓你們留下過年’,你這會子隻管往不對勁去想,可想到什麼沒有?”
“……張伯娘何必這樣。”王熙鳳重重往後麵枕上一倒,“伯娘是妹妹的親娘,張伯娘是妹妹未來婆婆,何必非要分個誰輕誰重?若妹妹沒這麼能說會道,答得有一點兒不好,張伯娘不過自己心裏不痛快,又能怎麼樣。”
王熙鸞也往下躺,和王熙鳳枕在一個枕頭上,臉挨著臉,頭碰著頭,笑歎道:“是呀,所以當時我便覺得不對。張伯娘不是先把我送到院門口,又去送姐姐?我料到張伯娘是有話想和我說,所以故意等著,果然我才在屋裏不到一刻,張伯娘便來了。”
“張伯娘和你說什麼了?”王熙鳳立時問。
“張伯娘和我說……”王熙鸞慢慢道,“我雖然還小,可瑚大哥哥已經十六了,張伯娘怕瑚大哥欺負了我,所以問我那一個多月在船上有沒有和瑚大哥哥單獨相處過。”
王熙鳳驚得坐起失聲半晌,語無倫次道:“這話……這話怎好直接問你!這不是往你臉上打!張伯娘都說了你還小,既然還小,那和瑚大哥私下見見又能怎地!便是……她真怕瑚大哥欺負了你,怎麼不直接去問瑚大哥?問你做甚!這不是在疑你……這話傳出去,你的名聲不就完了!”
“張伯娘這是為什麼!”王熙鳳手攥成拳,“她問這話的時候你們身邊可有人沒有?你怎麼不和我說!你和太太說了沒有?”
王熙鸞把王熙鳳拉下來躺著,笑道:“姐姐別太擔心了,張伯娘是私下問我的,身邊一個人也沒有。”
“這還算好,可不管怎麼,她問你這話就是不該!”勉強忍氣躺下,王熙鳳先是憤憤,又轉為難過歎息,“咱們在榮國府五六年,鸞兒,說句真心話,張伯娘在我心裏和伯娘都差不多。”
王熙鳳眼角濕潤:“沒想到連張伯娘做了婆婆都是這樣……”
王熙鸞把她攬在懷裏,笑給她抹去眼淚:“姐姐別難過,也就這一回罷了。若不是張伯娘,隻把做出這事的人換成不認識的太太,你是不是覺得能理解了?”
“這天下男子能出去建功立業,可女子隻能在內宅裏相夫教子。在家靠著父兄,出閣成婚靠著丈夫兒子。張伯娘這幾十年過得苦,娘家丈夫都是靠不住的,好容易兒子出息,偏因為那些年病著,兩個兒子都和她不甚親熱,瑚大哥哥的性子姐姐也知道,讓張伯娘想補償都沒法兒。所以見了瑚大哥哥待我不同,張伯娘心裏害怕慌張也是常理。”
王熙鳳止了淚,歎道:“也是……”
她忽然又有不解:“鸞兒,張伯娘是怎麼想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王熙鸞笑得幾聲:“我說了,姐姐可別把眼珠子瞪出來。”
王熙鳳道:“你隻管說!我不信今晚還有什麼能叫我吃驚的!”
王熙鸞便笑道:“十月十九那日,衛姨娘平安生產,張伯娘來看過讓咱們各自回房了不是?我心裏存著事兒,半夜沒睡著,瑚大哥哥來請我,說張伯娘想見我和我說話。”
“你……你們膽子也忒大了!”王熙鳳禁不住打王熙鸞一下。
王熙鸞捂著肩膀喊疼,王熙鳳瞪她道:“別裝了,我根本沒使勁兒,你快說!真是張伯娘叫你,還是瑚大哥騙你出去!”
“我那晚確實是見了張伯娘,但卻不是張伯娘請我,而是瑚大哥哥借了張伯娘的名兒,把我帶到張伯娘屋裏,和璉二哥我們四個說了話。”王熙鸞笑道,“說了什麼我就不告訴姐姐了,姐姐隻管知道,張伯娘答應了我和瑚大哥哥,往後再沒有這樣的事兒。”
“姐姐,離成婚還有好些年呢,瑚大哥哥就這麼護著我,生怕我受婆婆的委屈。若這事兒換了你和璉二哥……”王熙鸞問,“你覺得璉二哥會怎麼做?”
“璉二哥哥……”王熙鳳躺平身子,拿帕子蓋住臉,聲音從帕子下麵傳出來,“璉二哥哥性子沒有瑚大哥這等……這等……也不似瑚大哥哥年少中舉,又是家中長子,在老太太和張伯娘麵前一貫有底氣,說什麼是什麼,他……他……”
王熙鳳把臉偏向一旁,說不下去了。
王熙鸞靠在她身邊,輕聲道:“姐姐,若我和瑚大哥哥沒有定親,你和璉二哥是可能會成。但璉二哥是家中次子,你往後會有長嫂。你那天還和我說一家子裏是誰管家誰更舒坦。你一向要強,難道願意在長嫂手下過日子?”
王熙鳳好一會兒沒言語,半日才道:“你今兒就是想和我說璉二哥哥不好?”
王熙鸞歎道:“姐姐,我是想告訴你,婚姻大事不是你看我好,我看你也好就能美滿的。若世上沒有我,也沒有瑚大哥哥……”
王熙鳳一把揭開麵上帕子:“不許這麼說!什麼叫沒有你!”
“姐姐一晚上瞪我多少回了,可別瞪我了好不好?”王熙鸞靠在王熙鳳肩上撒嬌,“姐姐既要瞪我,少不得我再多說幾句。天下好男兒多,合適姐姐的倒不多。可巧兒咱們家裏就來了一個。”
“你這丫頭!看我不撕你的嘴!”王熙鳳翻身起來就要捏王熙鸞的臉。
王熙鸞笑把王熙鳳的手擋住,也坐起來:“就拿昀大表哥和璉二哥比一比,論起模樣兒就算差不多,論起人品出息現是昀大表哥強些,若論家私自然是璉二哥好,但璉二哥偏當不得家做不得主,賈家外頭多少遠近親友世交不算,族裏還有那麼些親戚,做他家的媳婦多累?倒不如昀大表哥未來妻子上不用侍奉公婆,下不用應付親戚妯娌,家裏人少事兒也少,別提多清淨自在了。”
王熙鳳被王熙鸞說得臉紅,偏比力氣又比不過,心裏羞惱,隻得撇開王熙鸞,要下床穿鞋出去。
王熙鸞趕忙把她拽住:“好姐姐,好姐姐,我不說了,你可別走!天晚了,我自回去睡覺,我出去,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