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采臣抬頭看著牆上的畫像,默默地說:“是啊,這可得容人好生想想。”馮九娘見他盯著畫像發起了呆,便伸手扯了聶小螺一把,示意她倆先出去,讓寧采臣一個人在屋裏清靜會兒。於是,兩人悄沒聲地退出了屋子。
此時,寧采臣腦子裏便像一口煮開的鍋子,沸騰開了,有個光點在其中不停地晃閃,他竭力地想抓住它,卻總是要慢上半步,沒錯,他以前肯定見識過這麼一種東西,能夠從中看到水影流動,隻要想起這件東西是什麼,這個問題也就解決了。他苦苦地思索著,終於靈光一閃,想了起來,那件物事可不就是每天戴在自己身上的水晶璧嗎?想當年,聶小倩送給他做訂情之物時,他就發現它裏邊有流光閃動,乃是無價之寶。
寧采臣按捺住激動的心情,把掛在脖子上的水晶璧掏出來,用顫抖的右手舉著它,湊向了玄女的眼眸。便在這一刻,他看清了,女像的眼眸起了變化,那裏邊竟然出現了一個古怪的人影。那是個長著鷹鉤鼻子,披著長發的老者,他正在捋著蓬鬆的胡子,而就在他的右耳朵上,還夾著一枝畫筆。寧采臣心想,他肯定不是漢人,難道是來自海外?正想細看時,那個老者的影子卻一點點地虛下去。
寧采臣用手揉了揉眼睛,又把水晶璧湊過去,這回看到的卻是一個長相威武的武士模樣的人,鼻直口方,滿臉劍須戟張,顯然便是中土的豪俠之士;接下來看到的卻是一個華美的夫人,眼波流動,脈脈含情,那長相擺明了是個波斯美女,寧采臣心想:“這女子長得倒是跟小倩有幾分像呢!”
過了一會兒,等到人影重現,他再湊上去細看時,差一點便叫出聲來,這回出現居然便是聶小倩的影子,她的綠色眼眸,她的絲發,她的笑容無不栩栩如生……登時間,寧采臣熱淚盈眶,心裏默默念道:“小倩,原來你是在這裏邊等我……”但那個影子卻依舊一點點地虛下去,先是朦朧,後是模糊,終於像一團煙霧般地消散了。寧采臣覺得自己的心又一次被生生地撕裂了。
接下去,他又看到一個神色陰鷙的青年人出現了,那模樣依稀便是那位海公子;下麵是聶小螺和馮九娘,最後一個出現在玄女眼裏的人影竟然便是他自己——浙南寧家的二公子寧采臣。他慢慢地向後退去,將手裏的水晶璧放回懷中,突然發出了一陣狂笑,叫道:“我明白了,我終於明白了!”
原來,那位波斯第一畫師雖沒有把原作的神髓畫下來,卻將自己鬼斧神工的技藝發揮到極至,竟然便把那玄女的眼睛畫“活”了。所以,最先留在玄女眼眸裏的便是他的形象。這三幅圖畫完成之後,聶人王和馮七娘夫婦自然把它視為珍寶,不肯輕易示人,所以他倆人便成了第二個、第三個在玄女眼眸裏留下頭影的人。而接下來的聶小倩、海公子、馮九娘、聶小螺都有幸見過這三幅畫,也就先後留下了頭影。算起來,自己是第七個見過這三幅玄女像的人,所以才排在了最後。
寧采臣想到這裏,又一次狂笑,在樓下聽到動靜的聶小螺和馮九娘聞聲衝了進來,寧采臣衝著她們笑道:“你們來得正好,我已經找出畫像裏的奧秘了。”聶小螺和馮九娘聽了又驚又喜,紛紛問:“真的?”
寧采臣將掛在脖子上的水晶璧掏出來,在兩人眼前晃了晃,“我正是靠這個東西,解決了那個難題。”問聶小螺道,“你見過這東西嗎?”聶小螺搖了搖頭。寧采臣又問馮九娘,“九娘想必是見識過這件寶貝了?”馮九娘也搖頭道:“這是什麼寶器,我還是頭一次看到。”寧采臣聽她這一說,眼光在她臉上盯了片刻,才道:“這寶貝叫水晶璧,是十三年前小倩送給我的訂情信物,無怪你們不知道了。”
聶小螺道:“你的意思是說,借助這塊水晶璧,就能從玄女是眼眸裏看到另一番光景?”寧采臣道:“一點沒錯。”聶小螺便伸出手來,道:“寧大哥,你把水晶璧借我瞧瞧可好?反正它是我姊姊送你的,也算是我們聶家的一半兒。”寧采臣卻一下子推開了她的手,道:“且慢,我們為什麼不等另一個人來了以後,再一起看?”馮九娘忍不住問道:“還要等誰?等那個聶鋒嗎?”寧采臣看著兩人,臉上露出一絲神秘的笑容來,“不,是另外一個大人物。”慢騰騰地道,“那位海公子是不是也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