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2)

寧采臣離開聶小倩的墳地,在林子裏慢慢走著,不多遠的一棵楓樹下,一身黑衣,頭罩白紗的聶小螺形影孤零地站在那裏。她手裏捧著幾片紅色的葉片,腳下也是一堆楓葉,分明是在想心事時扯落的。寧采臣走近了,笑道:“原來你還沒走啊!”

聶小螺這才回過神來,忙道:“反正也沒什麼事,我想還是等你一塊兒走好些。”寧采臣打量著她,這些成熟的話實在不像是個十三歲的少女口裏說出的,難道是從小跟著馮九娘在海外流浪,聶小螺的心智便比常人成熟?

聶小螺可能被他奇怪的眼神瞧得有些不好意思,趕忙轉了話題:“寧大哥,像你這樣癡情的男人,現在可是越來越少了。”這句話更是大人腔,寧采臣道:“你才多大,就好像把世事看透了似的。”聶小螺道:“我隻是覺得……姊姊能攤上你這麼個人去愛她,挺福氣的。”寧采臣苦笑一下,道:“不,應該說是我拖累了她。”

兩人一邊說著話,一邊往前走。過了會兒,聶小螺突然道:“寧大哥,你不是想看看我跟姊姊長得像不像嗎?”抬起手來,輕輕將頭上的白紗揭了去。紗綢滑開,露出一張蒼白雅致的小臉來,眼睛裏充滿了憂悒,紅紅的小唇緊抿著,跟聽她說話的聲腔一樣,這張臉也是極為冷豔的。寧采臣端詳著她,心下微感失望,雖然聶小螺也是一副波斯少女的長相,高鼻綠眸,但竟是看不出多少聶小倩的影子。

聶小螺卻並不馬上將白紗套在頭上,而是拿在手裏慢慢纏著,喃喃道:“九姨早就告訴我,我跟姊姊長得一點也不像,不過這樣也好,省得你看到我的模樣,便會想到她,惹得你心傷。”寧采臣點了下頭,道:“是啊,你們的性格也相差很大。”

聶小螺默默道:“我聽說姊姊她很愛笑,成天價合不攏嘴,有時也很愛嬉鬧,老長不大似的。九姨說,我卻正好顛了個個兒,整天地板著張臉,像誰都欠了我二百貫一樣。”說到這裏,猛又把頭搖得像個撥浪鼓似的,嚷道:“不說這些了……好像小螺本該是小倩的姐姐,不該是妹妹一樣。我真的就這麼不招人疼嗎?”

她的情緒有些激動,頭發垂落下來,遮住了麵頰,透露出幾絲可憐,寧采臣想勸她幾句,不知道怎地,話到嘴邊竟是說不出來。好在聶小螺的情緒很快就平靜了,“對了寧大哥,我姊姊臨死前沒告訴你什麼秘密嗎?譬如說那三幅玄女畫像的奧秘?”寧采臣搖了搖頭,道:“沒有,就算有,當時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她也來不及跟我說了。”聶小螺聽了這話很是失望,道:“我本來還指望你能從中指點些個呢,誰知道到頭來還是一場空。”寧采臣突然一笑,道:“你也別太沮喪了,我倒是真的想到了一點,有了它,你興許便能從中打開缺口。”

“真的?”聶小螺聞聽喜上眉梢,笑容登時在蒼白的臉上蕩開,並飛快地漫起了一層紅暈,讓寧采臣覺得她其實也是個很秀麗的女孩子。聶小螺忘形之下,竟然握著了寧采臣的手來回搖晃,急聲道:“寧大哥,你想到了什麼,快點說啊!”寧采臣道:“看你急的,這件事需得回到竹樓裏,對照著那三幅畫我才能說得清楚。”

聶小螺哦了一聲,慢慢鬆開了寧采臣的手,道:“那麼咱們還是快走吧!”便匆匆地在前帶路了,邊走邊將白紗套在頭上。說來也怪,那白紗一旦遮住了她的臉,寧采臣便覺得聶小螺身上少了些活力,而多了些陰氣。

他們回到竹樓時,馮九娘已經站在門廊翹首而望了,見他們回轉,臉上的緊張才散了去,換成了笑容,道:“你們剛才去了哪裏?也不告訴我一聲。”聶小螺道:“我陪寧大哥去姊姊的墳前祭奠了下。”馮九娘便衝著寧采臣點了下頭,讚道:“好啊,重情重義才是好男兒。”聶小螺的語氣裏卻滿是興奮,道:“九姨,寧大哥說,他已經找到參悟那三幅畫的法門了。”馮九娘聞聽大喜,道:“當真?那真是太好了,我不是早說過嗎,寧公子是你們聶家的大貴人,隻可惜俺小倩命苦,沒福氣攤上……”說著,又自己拍了大腿一下,道:“你們看我這張嘴,又在胡言亂語了!”

她倆興衝衝地引著寧采臣上到二樓,將三幅畫上所罩的薄紗都揭了去,單等著寧采臣來揭曉謎底了。寧采臣卻是先圍著三幅畫轉了一圈,才道:“先前已經說過了,這三幅畫跟我在海底古城下看到畫像極其神似,那位波斯大畫師摩耶夫的技藝確實達到了巧奪天工的地步,可為什麼馮夫人在這三幅畫成了後,還得讓小倩潛到海底古城去練功?唯一的解釋是,這三幅畫不在海底古城下,便缺少了些靈韻,因而也就無法跟心心相印的口訣融會貫通。所以我想,隻要能把這三幅畫置於海底世界,借助它的光線投影,興許便能改變了玄女眼眸裏,讓她重現玄機。”

聶小螺和馮九娘聽了他這番話,都張大了嘴巴,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寧采臣道:“我可不是胡亂說的,你們想,九娘把鮮花和毒蛇湊到玄女麵前時,她的眼眸不就改變了嗎?”聶小螺聽到這裏,拍手叫道:“對啊,是這麼個理兒。”馮九娘卻喃喃道:“法子是好法子,可是如何才能把它放下海底去看?這玄女像可是畫在紙上的,一沾水還不毀了?”聶小螺聽了這話,才把手慢慢放下來,道:“這倒真是個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