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機(1 / 3)

人各有誌,

去不欲注之處、住不欲居之地而遭不幸,

皆為自作孽,

後悔自是當然。

——即興詩人

第二天星期一,林太郎請假,沒有去研究院。自從接到下部隊的命令以來,他對學問的熱忱稍微冷卻,而且這陣子實在沒法靜心研究。

昨天他一直思索整個事件直到深夜,快到中午才起床,因為沒什麼食欲,到附近的咖啡館喝杯咖啡後,又回房繼續思考。

他想做個摘要,拿出紙筆,但是思緒怎麼也無法集中,不知不覺寫了一些不著邊際的字眼和克拉拉的名字。

有人敲門,他猛然回神,擱下筆,開門一看,神色緊張的愛麗絲牽著一個七、八歲的男孩站在門口,男孩像被勉強拖來,一副要哭的樣子。

“愛麗絲,這孩子怎麼了?”

“他是貝妲最疼愛的鄰居小孩。”

林太郎點點頭:“進來說吧。”

“姊姊,對不起,我道歉嘛,請你原諒我。”少年害怕地想要掙脫愛麗絲的手跑走。

“別怕,我沒生你的氣。”

“待會兒叔叔給你好東西。”

林太郎也幫著愛麗絲安撫小孩,這孩子似乎知道和貝妲死亡有關的事實。

“我剛才去看貝妲的母親,回來時看到這小孩在路邊和同年齡的女孩玩耍。”愛麗絲拿出一條銀色項鏈,“他正要把這條項鏈掛在女孩脖子上,我大吃一驚,這是……”

“是岡本送給貝妲的那條失蹤的項鏈?”

“不錯,我看過好幾次,不會弄錯的。而且,你看!”

愛麗絲打開項鏈墜蓋,裏麵刻著圖案式的B和S兩個字母,或許意味著貝妲的B和修治的S。

“原來如此。”林太郎轉向男孩,“你叫什麼名字?”

“艾米。”

“這名字很好。艾米,這項鏈是哪來的?”

“是貝妲姊姊交給我的。”男孩勉勉強強地回答。

“艾米,你要說實話。”

“真的,貝妲姊姊把一封信和這個一起交給我,還給了我跑腿費。”

“一封信?”

“是啊。她要我送到岡本先生那裏,是個跟叔叔長得很像的人,貝妲姊姊以前也托我去找過他。”

林太郎和岡本說不上像,但在外國小孩眼中,日本人都長得一個樣子。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艾米出現害怕的表情,支吾地說:“就是那天的前一晚。”他是指貝妲屍體被發現那天的前一晚。

“你為什麼沒有馬上去送信呢?”

“貝妲姊姊把東西交給我,想了一會兒又說,明天早上送去就好。貝妲姊姊看起來很傷心。”

“貝妲姊姊有說要把信和項鏈都交給岡本先生嗎?”

“嗯。”

“可是,你為什麼第二天早上沒有送去呢?”

“我去了,可是那個人不在。貝妲姊姊一再叮嚀,一定要親手交給那個人。”

“那天早上我到岡本那裏通知他貝妲的事,然後我們急忙趕到貝妲家,或許就這樣錯過了。”愛麗絲低語道。

“應該沒錯。艾米,難道你就這樣忘記要送信的事了嗎?”

“我本來要再去一次的,但是跟朋友玩著玩著……”他抽抽搭搭地哭起來,“不知道把信丟到哪裏去了,所以我……”

“所以你就不敢去岡本先生那裏了?”

“嗯。我拚命找過,就是找不到。對不起,請原諒我。”

林太郎歎口氣,對方隻是小孩子,當然不可能生他的氣,而且就算沒有那封信,整個事情他大概也清楚了,貝妲死亡之謎也已解開。

“我知道了。哪,這個給你。你把項鏈給我,拿這些錢買東西請你的女朋友吃。”

林太郎給了他一些錢,艾米像得救似地低頭謝過,一溜煙地往外跑。

“貝妲果然是自殺的。”愛麗絲歎息。

“當時我就覺得奇怪,現在回想起來,這種事情的確需要好好推敲。”

林太郎想起岡本所說的,任何不可解的事情必定會有合理的說明,那麼伯爵的命案應該也不例外。

“大概那天晚上貝妲被迫一定要遵從伯爵的意思,她房間的金幣可以證明這一點。當貝妲發現母親也跟伯爵一鼻孔出氣時,她完全絕望了。她不想再見到岡本,決定走上絕路。”

愛麗絲含著淚說:“我明白,我明白。”

“貝妲想把兩人的愛情紀念品,也就是這條項鏈還給岡本,或許是想留給岡本做永久的紀念。”

“是的,那封寫到一半的信隻是寫壞了而已。”

“我沒看到寫好的信,隻能揣測,大概貝妲寫了Grafv.B之後,突然改變主意。貝妲也知道岡本性格激烈,如果寫得不妥,恐怕他會做出失去理性的事來,她有此顧慮,於是改用比較曖昧的語氣重寫了一封。”

老實說,貝妲並非杞人憂天。她沒妥善處理那封寫壞的信,確實不夠謹慎,但是有心自殺的人處在極不平靜的心理狀態下,這也是無可厚非的事。正因為這一點疏失,使岡本對貝倫海姆伯爵起疑,做出那樣莫名其妙的事。然而,貝妲死亡的真相雖已大白,但對林太郎並沒有什麼幫助,他還要解決白馬城命案之謎,因為伯爵的死絕對不是自殺。

“愛麗絲,岡本還不知道這事吧?”

“我怕他激動得打這個孩子,所以先帶到你這兒。”

“也好,我來跟他說。”

愛麗絲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問道:“林太郎,城堡那邊發生了什麼事?”

“你也知道伯爵被謀殺了嗎?事情鬧得很厲害。”

“伯爵被殺是天譴,可是……”愛麗絲突然臉色蒼白。林太郎心想,難道她也懷疑岡本不成?沒想到全然不是那麼回事。

“你和那個女人之間到底怎麼了?”

林太郎大吃一驚,這是女人敏銳的直覺嗎?看起來稚氣十足的愛麗絲也隱藏著一顆敏感的女人心嗎?

“我們沒有什麼。”

“你騙人,你騙人!”愛麗絲猛然起身,渾身發抖地喊著,“你愛她!”她激動地伸手抓起桌上的紙張,撕得粉碎,是那張他不知不覺寫下許多克拉拉名字的紙張,“我討厭你!”愛麗絲雙手掩麵,像剛才那孩子一樣叭噠叭噠地跑出去。

“愛麗絲!”林太郎追到門口,隻見愛麗絲跌跌撞撞地奔下樓,衝到屋外,他黯然目送她那挫敗的背影。

愛麗絲雖然可憐,但是他愛克拉拉也是無法改變的事實,這一點他實在無能為力。他回到桌前,雙手抱著頭。青春真是充滿了煩惱啊!

幾天後,林太郎和克拉拉徜徉在提雅花園,雖然四周暮色漸掩,但是個難得的好天氣,西邊的天空被夕陽染成一片鮮紅。

兩人的談話一直在情話和命案之間打轉,這對他們來說極其自然。在某種意義上,命案把他們兩顆心緊緊拴在一起,另一方麵,當他們說著甜蜜情話時,命案的謎題仍然凝結在彼此心靈的一隅。

“我想了很久,還是想不出頭緒。”林太郎無可奈何地說。

“警方也是束手無策啊。”

“克拉拉,你想到什麼沒有?那個移動的東西有沒有讓你聯想到什麼?”

“我想過好幾次,還是沒有。”克拉拉愛莫能助地說,“不過,我倒是聽到一些跟那個事件有關的傳聞。”

“什麼傳聞?”

“我聽說史密諾夫和瑪麗安奴突然親近起來,有人看到他們在晚宴上親昵交談,也有人在一個舞會上看見史密諾夫整晚隻和瑪麗安奴跳舞,還有人看到他們在歌劇院出雙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