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玄關那邊似乎有人來,林太郎若無其事地把門打開一些。漢斯正打開大門迎接一個高大的男人。
“上尉,您終於趕來啦。”
“是啊。路上真不好走。”是魯道夫上尉的聲音。“我幫陸軍大臣閣下帶信給曼葛特將軍,請你通知他。”
“是的,我馬上就去,請到客廳稍候。”
林太郎看到漢斯拂去上尉外套上的積雪,往裏麵走去,便悄悄離開門邊。這不受歡迎的人物終究來了,或許跟克拉拉的約會也要告吹了。
林太郎心想,即使和魯道夫上尉碰麵也無趣,正想從通往走廊的門離開客廳,乍見樓梯上出現一個女人的身影,隨即消失。是克拉拉嗎?但是光線太暗,不能確定。
幾乎就在同時,魯道夫從玄關那邊的門走進客廳,這時林太郎如果再走,似有逃離的意思,隻好停下腳步。
“你還好吧?”
“別來無恙。”
兩人僵硬地握手。
“冒著風雪趕來真是辛苦。”
“就當是雪行軍吧。風雪已經完全停歇,而且就在我抵達之前不久,暴風雪簡直就像不曾發生一樣。”
談話無法再繼續下去,時間剛過十點四十分。
不久,曼葛特將軍出現,林太郎終於可以脫身。將軍和上尉走向客廳角落,上尉低語幾句,交給將軍一封信。
“嗯……他不是什麼急事,大概是看你要來,順便叫你帶過來吧,辛苦你了。”
將軍摺好信紙,收入口袋,上尉舉手行禮。曼葛特將軍在晚餐時調侃克拉拉,說俾斯麥非常欣賞魯道夫,但看樣他倆交情並不那麼親密,隻是公式化地談起軍方人士的閑話。
總之,林太郎侍在客廳就是感覺不對勁,而且這個時候也不適合男女幽會,他隻好死了心,準備打道回房睡覺,書本明早再還。
他向上尉和將軍輕輕點頭,離開客廳。剛要上摟,隻見漢斯急忙穿過大廳奔往玄關,好像又有人來。他有些訝異,這麼晚了還人來人往,於是好奇地停下腳步。
漢斯打開大門,外麵雪光微明,玄關前停著一輛豪華馬車,一個男人正走上石梯。
“繆勒先生!”漢斯驚訝地叫著。
“很抱歉這個時候冒昧打擾,但是宰相閣下……”
“宰相閣下?”漢斯再度驚叫。
“宰相微服訪問波茨坦回來,勉強冒著暴風雪出發,路上吃了一些苦,幸好暴風雪已經停了,但時間也晚了,肚又餓,想來伯爵這兒叨擾一下,略事休息。”
“是、是,快請閣下……”
漢斯話講到一半就被打斷,林太郎也嚇了一跳,一個奇妙的聲音——像是槍聲的小小聲響,自城堡的右端傳來。
“那是什麼聲音?”繆勒驚問。
“這麼說,這附近真有社會主義者……”
漢斯的話又被打斷,這回是一聲清楚的槍響,伴隨著某種物品碎裂的聲音,還有一陣尖銳的女聲喊叫。聲音確實來自二樓右邊,林太郎臉色大變,難道克拉拉……
“怎麼回事?”
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那種無以形容的鈍重感,不知不覺吸引了正奔向樓梯的林太郎回過頭來。
漢斯手上的燭光照出繆勒背後的人物,在照片和繪畫上非常熟悉的人物德意誌帝國宰相奧圖-俾斯麥公爵,肅然地站在那裏。
由於太多的事情同時發生,林太郎事後要回想事情正確的進展,覺得相當困難。
總之,他自己是立刻奔上二樓,俾斯麥和秘書繆勒緊隨而來,漢斯則不知所措地跟在後麵。
魯道夫上尉也以驚人的速度從客廳衝出來,三步並做兩步地跑上樓,曼葛特將軍也驚訝地跟在後麵。
在樓上,好幾個人也從門後探出頭來,有人奔向最右邊的房間。克拉拉的房門大開,村瀨康彥正探視屋內。林太郎一把推開村瀨,衝進屋裏,緊跟其後的魯道夫上尉又推了村瀨一把,衝進屋內。
克拉拉臉色蒼白地站在房間正央,眼睛睜得好大,嘴唇微微顫抖。她沒什麼異常,隻是受驚了。
林太郎不覺全身顫抖了一下,或許是因為心理的衝擊,但也可能是單純的生理反應,因為冷冷的夜風正吹進屋裏,對扣的窗戶開了一邊,另一邊玻璃碎了一地。
“克拉拉,怎麼了?”
“發生什麼事?”
林太郎和魯道夫同時問道,克拉拉像是鬆了一口氣,茫然站著不動。
“克拉拉!”
門邊響起剛才那個鈍重的聲音。
“我人剛到就有槍聲和驚叫歡迎,是你想嚇我嗎?沒有受傷吧?”
俾斯麥慢慢走向克拉拉,她像終於擺脫束縛似地低聲說:“宰相閣下,公爵……”
林太郎也跟著鎮靜下來,他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隻要克拉拉平安無事,他就放心了。
就在同時,他腦湧現一個疑問,顯然俾斯麥早就認識克拉拉。以一個軍醫養女來說,她的人麵似乎太廣了。她是經由伯爵介紹而認識宰相?還是以宰相欣賞的魯道夫上尉未婚妻的身分呢?
林太郎試圖揮去這些妄想,努力注視這個偉大的人物。
奧圖-俾斯麥,一八一五年——維也納會議那年——生於布蘭登堡宋豪森莊園的地主大家,先後就讀哥丁根大學和柏林大學,一八四七年成為普魯士國會議員。
年輕時他血氣方剛,經常與人決鬥,據說胸前、手臂上還留有不少舊傷。一八四八年三月革命時,他不滿國王腓特烈-威廉四世向革命派讓步,曾組織農村青年隊準備進攻柏林。
後來,他以普魯士公使身分派駐法蘭克福聯邦議會,這段期間俾斯麥的思想顯著成長,堅信應該與奧地利對決以完成德國統一。而後曆經駐俄公使、駐法公使等職位,益長見識,一八二年終於攀上普魯士宰相的地位。
不過,眼前這位胡須已白、看似頑固的帝國領導人,怎麼看也不像是兩個月後就滿七十三歲的老人。精神矍鑠,是對他最貼切的形容。
與照片、繪畫所見不同,眼前的他略顯疲態。這也不無道理,包括擔任普魯士宰相的時代,他已經背負國家重任十多年了。
“閣下,對不起,冒犯您了。”
克拉拉低頭回答,她一定也沒想到俾斯麥會突然光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