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姬之死(1 / 3)

這是麵向所謂“閣樓街”的房間,沒有天花板。

在角落向窗下傾斜的梁下,

擺著臥床。

——舞姬

二月一日的早上。

森林太郎在夢被急促的敲門聲驚醒。昨晚去欣賞音樂會,很晚才睡,所以比平常晚起了一點。不過,大清早就有訪客,總覺得討厭。

沒辦法,他隻得爬出溫暖的被窩,披上外套,繃著臉打開門。

門外站著意想不到的兩個人:岡本修治和愛麗絲。愛麗絲因為工作的關係,早上應該晚起,岡本更是夜貓,早晨根本爬不起來,如今這兩個人卻破天荒地一大早就來找他。

“究竟有什麼事?”

林太郎揉著眼睛,口氣不悅地用日語問道,之後看到愛麗絲,又改用德語問了一遍。

“怎麼回事?大清早就……”

“對不起,我們希望趕在你出門前找到你,昨晚我們也來過,可是你不在。”

林太郎有些愧疚,瞄了愛麗絲一眼,昨晚的音樂會是和克拉拉一起去的。

“我有點事情出去了。”

“我希望你去看看貝妲。”岡本修治表情不安地說。

“貝妲?她這陣是有些不太好,我去看看也行,下過比我高明的醫生多得是,幹嘛非我不可呢?”

“貝妲說她沒病,怎麼也不肯看醫生,如果你去看她,或許沒問題。她從昨晚開始,突然變得很古怪。”

“就是啊。”愛麗絲接著說:“貝妲昨天有來劇院,但是心情很壞,表演到一半就回去了,她好像發高燒,整個人昏昏沉沉、搖搖晃晃的。”

“愛麗絲到我住的地方通知我,我很擔心,你又不在。你也知道,我沒法應付貝妲的母親。”

“而且,我今天早上做了一個惡夢,貝妲她……”

愛麗絲肩膀發抖,偷瞄了岡本一眼,欲言又止。

“總之,我很擔心,趕到貝妲家去看看,但是叫了半天都沒人應門。問隔壁的人,他們說貝妲的媽媽昨晚到親戚家或別處過夜了。”

“早知道這樣,我昨晚就趕過去了,貝妲會不會病得爬不起來,獨自痛苦了一整晚?”

“我知道了。”

林太郎皺著眉頷首。窮人總是盡量不看醫生,往往因此造成許多無法彌補的遺憾。岡本和愛麗絲的擔心不能說沒有道理。

“太好了,你願意去,我先到外麵等你們。”

愛麗絲撲向林太郎,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轉身跑到走廊去。岡本還留在原地,看著林太郎換衣服。

“森君,我雖然擔心她的病,老實說我還擔心另外一點……”

林太郎目光銳利地凝視著他。

“是懷孕嗎?”

“貝妲什麼也沒說,如果真是這樣,她夾在母親和我之間,一定非常痛苦,而且芭蕾舞這種劇烈的運動,對身體也……”

林太郎以醫生的冷靜口吻說:“在這裏瞎擔心也不是辦法,我們走吧。”

從林太郎住的地方到貝妲家,步行約須十分鍾。這裏和克羅斯塔街一樣,古老、狹窄、擁擠、肮髒。

穿過長著青苔的拱門,黴濕的空氣和垃圾的餿味撲鼻。愛麗絲走在前麵,沿著多處破損的樓梯而上。貝妲住在頂層的閣樓裏,有個無法挺身進入的小門。

愛麗絲拉扯垂在門邊的一根生鏽鐵絲,聽見裏麵響起空罐的撞擊聲,但是無人回應。

“貝妲,是我!貝妲,是愛麗絲!”

“貝妲!”

岡本修治也大聲呼喊,一樣沒有回應,他臉上浮現強烈的不安神色。

“難道貝妲真的爬不起來?我去跟管理員拿鑰匙。”

愛麗絲才說完,樓下傳來腳步聲,一位老婦拾階而上。她隨便用條圍巾裹著懶得梳理的蓬亂頭發,憔悴的臉上一對充血的眼睛光澤暗淡,呼出的空氣帶著微微酒臭。

她一看到林太郎他們,立刻擺出嫌惡的表情,在腳邊呸了一口口水。

“你來幹什麼?”

她粗糙的手指指著岡本修治。

“大清早就想把我女兒……”

“伯母!”愛麗絲泫然欲泣地打斷她的話。“貝妲昨晚就很不舒服,這位是醫生。”

“醫生?”

貝妲的母親轉眼盯著林太郎手上的黑皮包。

“他是岡本先生的朋友,你讓貝妲給他看看吧,不要錢的。”

老婦嘴裏念念有詞地嘀咕著,她吸了吸鼻涕,拿出鑰匙開門。一進門就是廚房,熏黑的磚灶和粗糙的桌映入眼簾。突出的屋梁斜向窗邊,仿佛要頂住腦袋。林太郎突然有種難耐的感覺,愛麗絲的生活大概也和這裏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