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英把繩子係在老榕樹上,打好結,回過頭看著明剛,明剛仰頭看天,不睬她,月英怒氣填膺,咬牙切齒,“死就死,難道我還怕死不成?”明剛依舊自由自在地唱“妹妹你大膽地往前走,往前走,別回呀頭!”月英已把繩子套在脖子上,雙腳一蹬,就懸在半空。
明剛回屋取了一把鐮刀,衝出來,鐮刀一揮,繩索斷了,他一手拉住月英的手,拽在自己麵前,在她胸前揉了揉,使她緩過氣來,才睜開眼睛,“啪啪”明剛一記響亮的耳光結結實實的打在她的臉頰上。
“你?你打我!”月英掙脫明剛的手,回過神來,想起明剛平時從不打罵她雖然偶有爭吵也不過是拌拌嘴而已,但今天居然破了例,她感到無比的淒涼,一股冷颼颼的風刮過心頭,使每一根毛發都豎立起來。這時周圍都圍觀著許多看熱鬧和勸架的人們,明剛的父親提著斧頭向明剛劈來,“不孝順的娃娃,我砍了你,就當沒生你。”明剛眼睛一閉,“爹爹,孩兒不孝,你破死我吧。”就跪了下去,明剛爹斧頭還在半空,就給明剛媽拉住了,“娃他爹,你瘋了,砍死了他,誰來給你養老送終,誰來給你燒香掛紙?”明剛媽死勁揉著眼睛,明剛爹扔下斧子,老淚縱橫,“起來吧,畜生,算我白養你了。”
出人意料的是,月英沒有吵,沒有鬧,靜靜地回轉身,一步一步挨進家裏,又一步一步的拖了出去,步子異常沉重,所有的人都盯著她;她的臉色平淡而漠然,毫無一絲怒意或其他任何表情;她手裏捏緊三柱香,香已經點燃;大家知道她要幹什麼但誰也不去勸阻或做別的什麼;所有人立刻換上一副虔誠的麵孔。
月英走到老榕樹下一塊淨土前麵,把香插上了,她雙膝一彎,跪下了,閉著眼睛,一時間,她不知該向樹神訴說些什麼,乞求什麼,她覺得一切的一切,一刹那間都有些縹緲,該說的,沒有說,不願說的或者認為沒有必要說的或者樹神已經知曉了自己的意願,“樹神啊,可憐可憐月英吧!”她隻重複了這一句含混的話但這又是什麼意思呢?憑著她一貫對樹神的尊敬、親熱和供奉,她相信樹神是不會讓她失望,一定會回報她一些什麼的,隻要是情理之中的。
她什麼也沒有想不願想,也覺得所有的事似乎都曾經考慮過,樹神給她的暗示——一枝一葉一舉一動,她都能領會並從中得到啟發感到欣慰,她的思想澄清明朗,似乎一麵大鏡子把所有的景物都照在裏麵曆曆在目,“這是很酸楚的事,以前為什麼那樣糊塗呢?”
在場的人都雙手合十,對著老榕樹低頭作揖,默默地,莊嚴地。隻有明剛瞪大著眼睛,望著在場的人們,不低頭也不動,立定了,像一尊石像。
許久許久,大家都幾乎同時長長的吸了一口氣,“籲”的一聲,睜開眼睛,抬起頭,你望我我望你猶如此時才發現除自己之外原來還有這麼多人在場,彼此露出會心的微笑;月英已經站了起來,拍了拍褲腳上的土,若無其事的招呼大家進屋裏坐;大家都隨便推辭了一陣然後便三三兩兩的散去;明剛已回屋了。
第二天,月英早早的起了床,給明剛準備好飯,去城裏的路遠,要翻好幾座山涉好幾條河,再坐不知多少天的火車。明剛吃完飯,抱著三歲的阿狗兒和半歲的阿貓妹親了一下,向父母等人道了一聲珍重,然後和堂弟和堂舅一道走了。
月英隻送他們到老榕樹邊,她倚著樹,看著明剛的人上了山梁,翻過去,不見了!一種不祥預兆的感覺又掠過心頭,不禁“得得得”地打了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