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喘了一口氣,繼續說道:“這些都是能慢慢改掉的。你年輕時出言輕佻,滑稽可笑,每與敵作戰未慮勝先慮敗,早早的把後路找好,在家裏時不時的還像個孩子似的胡鬧,而今呢?燕燕說她聽到你叫她,腿肚子都抽筋,如花、似玉兩個現在根本都不敢見你的麵。滑稽小人成了天下正主兒,你能改的了的,為何他就改不了?含辛茹苦的養這麼大的一個兒子容易嗎,哪有你這樣做父親的一不高興就丟在外麵不管不問,要傷多少人的心。”
沐雅馨說這一段話時,停頓了四五次,氣憋在喉嚨裏出不順暢。李熙握著她的手,唏噓道:“今年是會昌四年,你還不滿四十歲,怎麼就搞成了這個樣子?”
沐雅馨笑道:“我就是這窮命,跟著你苦熬苦盼,總算等你熬出了頭,我自家卻熬不住了。諸姐妹中數我最爭強好勝,爭來爭去,卻是一場空。”李熙道:“休說這話,你們當中我心疼的還不是你,你是久病心裏空,來了就不要走了。我已經派人去靈鷲山尋訪小師妹,她或許會有辦法。”
沐雅馨笑道:“這麼些年了,不知道她老了沒有。”
李熙道:“她是得道的神仙,不會老的,她煉就的丹藥能起死回生,治好你的病還不是小菜一碟。隻是這丫頭生性散淡,想找著她並非一朝一夕之功,在找到她之前你可不許有個三長兩短。”沐雅馨眸中滾出一行淚珠,連連點頭道:“我會的。”
沐雅馨病逝於會昌五年初夏,追贈神山夫人,以郡夫人之禮下葬。李熙升其胞弟沐笙為戶部郎中兼判工貿局使。哀傷過度,李熙大病了一場。
黃權從長安來京述職,跟李熙說起了一件事,稱造謠李威與張好好通奸的正是內訪司裏護送李統姑侄回京的胡吉,胡吉原是桂州右判官,因為立下這件大功,調任總司任鷹犬司巡官,有機會接觸到李岫玉、李統姑侄。
李熙授意黃權著手秘密調查自與李岫玉在韶州一別後她的所作所為。
黃權明白李熙的意思,李統年紀漸長,身高體貌與李熙和李岫玉並無半點相同,陳弘誌關於李統是李熙骨肉的說法難免遭人懷疑。
諸子為將來的大位明爭暗鬥尚可理解,但若讓一個外人攙和進來,李熙會比吞了一隻蒼蠅還難受。但這樣的事查訪起來又談何容易,李岫玉是個心思極細密的人,她果然有心作偽又豈會留下蛛絲馬跡給人抓把柄?
黃權請示道:“是否可對相關人等用刑?”
“相關人等”自然說的正是李岫玉,李熙略一沉思,便答應了下來。與李岫玉打交道雖不多,卻也知道此人絕非容易對付的善茬,想讓她開口說實話也隻好用點特殊手段,至於她的大長公主身份,李熙相信不會影響用刑效果。
李岫玉失蹤三日,連番折磨下,不得不吐露實情,她與李熙在韶州的春風一度並未留下任何骨血,這個李統是她抱養的一個孤兒。李熙認為她隻說了一半實話,讓內訪司頂住壓力繼續審問,又是三天三夜的不停摧折,李岫玉徹底崩潰,她供述了與梁守謙一黨設計勾結玩弄手段,以養子冒充李熙之後,假位繼承天子的全部事實。參與這個計劃的五品以上官多達七人,其中包括長安留守郭仲恭。
李熙恐黃權有所隱瞞,特地召見李岫玉,大唐公主袍服華美,雍容富態,隻是臉色蒼白的怕人。站在李熙麵前,她渾身發抖,不全是因為害怕,還有身上的傷。
自韶州一別後,李熙隻和她在公眾場合見過幾次,李岫玉幾次私下求見,都被他拒絕了。四目相對,李熙回憶起了十八年前在韶州的那個夜晚。
沉默良久後,李熙長歎了一聲,說道:“我知道你也是被利用的,這孩子雖非你親生,也是你含辛茹苦養大的,我不會為難他,不過一個外人不配做大唐的天子。我打算迎立蜀王為天子,廢他為郡王,找個偏遠的地方,讓你們母子安度晚年吧。”
李岫玉道:“天下雖大,哪裏是我母子能容身之地,與其在戰戰兢兢過完下半生,不如死了幹淨。”李熙道:“世人都以為大唐就是天下,其實天下除了大唐還大的很,我會妥善安置你們母子的。”李岫玉道:“需要我做什麼?”
“勸蜀王進京。”李熙有氣無力地說道,麵色灰突突的,李岫玉則驟然打了個寒噤,身體抖的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