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6 章 忍把卿卿負(1 / 3)

日出杲杲,霜雪漉漉,暖陽曛得白雲醉,鬆蘿雪泥零落,化作雨絮紛紛墮銷。

趁著天氣好,陳夢帶著周芒山晾曬床褥,劉徹用完早膳摟著李妍去簡室找書看,重溫屈原的經典之作《九歌·大司命》,詩篇通過迎神女巫唱詞,刻畫威嚴神秘、掌握生死大權的大司命形象,又以迎神女巫求愛不得的口吻展現大司命高高在上、自命不凡的性格特點,極具遠古浪漫色彩,文中寫道:

廣開兮天門,紛吾乘兮玄雲。

令飄風兮先驅,使涷雨兮灑塵。

君回翔兮?下,逾空桑兮從女。

紛總總兮九州,何壽夭兮在予。

高飛兮安翔,乘清氣兮禦陰陽。

吾與君兮齋速,導帝之兮九坑。

靈衣兮被被,玉佩兮陸離。

壹陰兮壹陽,眾莫知兮餘所為。

折疏麻兮瑤華,將以遺兮離居。

老冉冉兮既極,不寖近兮愈疏。

乘龍兮轔轔,高駝兮衝天。

結桂枝兮延佇,羌愈思兮愁人。

愁人兮奈何,願若今兮無虧。

固人命兮有當,孰離合兮可為。

李妍看不明白,很多字不認識,即便認識的字串連在一起,也不知道表達的意思是什麼,不懂便問:“妾不知何意?”

要說楚辭劉徹從小看到大,對楚辭的沉醉與熱忱皆來自於屈原的《九歌·大司命》,他開蒙得早,熱情奔放的少男情結便始於《大司命》,但因年歲增長和閱曆的豐富,早先的少男情懷逐漸過渡到家國情懷,征召的文學博士中多以善楚辭選進,譬如丞相公孫弘,會稽郡守朱買臣皆為楚辭大家。

劉徹逐字逐句地念給她聽,耐心地給她解釋:“楚俗奉荊巫,荊巫有司命,少司命主生,大司命主死,故楚人以壽夭奉祀大司命,令男巫扮作大司命與迎神女巫輪唱。《九歌》中說天門廣開,大司命以龍為馬,以雲為車,令旋風開路,使驟雨澄清曠宇,由此呼風喚雨的大司命來到人間,享受世人的祭祀與稱頌,迎接他的女巫仰慕神威,折疏麻之瑤華相贈,傾訴不能相見的愁情,人生長短自有定數,可誰又能掌控悲歡離合呢?”

屈原筆下的大司命高高在上,掌握生死大權,威嚴而又神秘,給年幼的劉徹帶來巨大的震撼,再次拜讀神作依然對大司命無比神往,也對愛而不得的迎神女巫充滿憐憫。

“三閭大夫放逐沅湘,無力挽救楚國淪亡,遂投汨羅江以身殉國,傳世遺篇啟發世人,可謂雖死猶生。”屈原的故事傳遍大江南北,人們對他的懷念不曾消減,李妍如是一品,隻感覺人生如白駒過隙,一切都那麼微不足道。

“夫人說言極是。”劉徹深以為然,沒有糾結屈原,而是念頭一轉,來了主意:大司命主壽,那得好好拜拜,萬一能長命百歲呢?他喚來宦者令,卷起書簡摩挲一陣,鄭重交代:“甘泉宮設大司命祭堂,朕擇日親自奉祀,《九歌》拿去給李延年,告訴他盡快準備好祭樂。”

“奴這就去。”宦者令應下後往前走了幾步,從劉徹手中接過書簡轉身踽踽出門,趕著去通知李延年。

李妍下頜抵著他的肩,背後抱住他偷偷地笑,甘泉宮奉祀著許多天神地祇及人鬼,可是還不夠,還得加上大司命,他對生命如此渴望、對神靈異常向往,令人歎為觀止。不過祭祀那麼多,總要分個輕重緩急,不能一概而論,因道:“陛下奉祀神靈太多,恐以為不誠?”

神仙也有尊卑之別,論神級大司命沒法跟太一神比,自然不應該享受同等的祭祀規格!劉徹皺了皺眉,有苦難言:“倘若朕早些遇見夫人,何至於這麼多年求神無果?”

李妍巧笑嫣然,摸了摸他的臉皮,又厚又結實。

《九歌》被宦者令拿去給李延年,劉徹便倒騰書架,換了本《穆天子》來看,書中記敘周穆王姬滿駕八駿自宗周北渡黃河,逾太行,涉滹沱,出雁門西巡天下,行程三萬五千裏,於天山之北抵西王母之邦,與西王母相會之事,李妍在劉徹的指導下,品味書中意趣。

“周自武王始,首重經營東方,其次東南;周昭王既立,北守戎族,三渡伐楚,向南延伸;穆王當立,續周經略,奮先王之勇,破守為攻,北征畎戎、伐徐戎,作呂刑,西巡天下。《國語》有言‘夫先王之製,邦內甸服,邦外侯服,侯、衛賓服,蠻、夷要服,戎、狄荒服。甸服者祭,侯服者祀,賓服者享,要服者貢,荒服者王。日祭、月祀、時享、歲貢、終王,先王之訓也。有不祭則修意,有不祀則修言,有不享則修文,有不貢則修名,有不王則修德,序成而有不至則修刑。於是乎有刑不祭,伐不祀,征不享,讓不貢,告不王。於是乎有刑罰之辟,有攻伐之兵,有征討之備,有威讓之令,有文告之辭。’大丈夫立世,當開疆拓土,使天下安寧!”劉徹觀書有感,某種程度上來看,曆史照進現實,周王之略,具有很強的現實意義。

李妍癡癡地看著劉徹,他能說會道,思路非常地清晰,身上彌漫著不拘一格的英勇氣質,她沒有劉徹那樣的誌向,也悟不出什麼大道理,注意力都集中於穆王傷盛姬。

周穆王寵愛盛伯的女兒盛姬,為她不惜耗資建造高台,取名為“重璧台”,後來盛姬染疾,周穆王命人飛騎送漿,盛姬不久病逝,周穆王以皇後之禮葬盛姬於轂丘之廟,重壁台前哭盛姬。

美好的事物很容易消散,紅顏薄命天注定,半點不由人,李妍失魂暗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