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成都屋簷下——打工與失業
1.第一次跳槽
1993年,邱慶劍以優異的成績從大學畢業,滿懷希望地跨入社會。他被分配到川西北德陽市,進入了一家國營企業。
國營企業是一個閑適的地方,如果你沒有太多的奢望,平平淡淡生活下去也不失為一種選擇。在這裏,按部就班,論資排輩,終有一天房子可以分到你頭上,職稱可以慢慢評上,錢也可以慢慢多起來。最讓人依戀的是,你在國營企業是“主人”,你不用擔心餓著——雖然有時沒有法子吃得太飽——國家是照顧每一個人的肚皮的。很多人把國營企業視作一棵大樹,經得起風雨還可以擋夏天的烈日,寄生在這棵樹上的鳥兒們雖然怨聲載道,但真正主動離去的還是不多。
進入20世紀90年代,這棵大樹顯然有些蒼老了,樹大包袱大,當然不能象小樹一夜間就可躥起老高一截。有些不安於現狀的鳥兒就開始飛了。
邱慶劍就是這些飛鳥之一。
邱慶劍並不是那種工作不認真並缺乏奉獻精神的人。
當他從潔淨的課堂走進煙塵彌漫噪聲刺耳的工廠時,他失望過,甚至想到換個單位,但他最終還是留下來了。他從小就是個敢於向困難挑戰而且自信的人,他要在這個廠裏幹一番事業。
從到工廠財務科工作的第一天起,他就堅持每天第一個去上班,將辦公室打掃得一塵不染。他踏實認真投入的工作態度讓老職工們眼睛一亮,他們誇讚他為“新鮮的血液”。
但現實的塵埃並不放棄對新鮮血液的玷染。他耿直的個性更注定了他不適宜在這個人際關係錯綜複雜的老廠工作。他看不慣的現象太多,看不慣就忍不住要說,被說的又往往是與領導關係不一般的人或者就是領導。於是,各種非難紛飛而來,讓他純淨稚嫩的心傷痕累累。漸漸地,在工作上大幹一番的想法被無情地打磨掉了,他把更多精力和心緒投入到已經堅持多年的文學創作中,幾乎每天晚上六點到十二點,在集體宿舍的一角,在那布滿塵灰的,玻璃破了用報紙糊著,遇風啪啪作響的窗戶內,都會傳出他筆耕的沙沙聲。
轉眼之間,兩年過去了。
兩年裏,他目睹了社會的許多灰暗,心中的夢想一個個破滅,他變得成熟了,現實了,甚至也不再是“新鮮血液”——他學會了上班遲到下班早退,學會了上班時間吹牛品茶看報紙,學會了今天的事往明天推,明天的事往後天推……
兩年裏,經濟的拮據更讓他難堪。不到300元的工資,除了生活費所剩無幾,鄉間年邁的父母還需要經濟援助。他總是捉襟見肘,存錢當然隻能是一個念頭而已,不可能化作實際的行動。
成家立業,是每一個人麵臨的問題。家的概念首先得有一個空間——房子。那次廠裏排分房次序,據說他排在3005位。按照當時工廠的發展狀況,如果不出意外,他得50年後才能有一間房子,也就是說在他75歲時才會有把家具體化的地方。75歲時,天知道他在哪一片瓦下躲雨,抑或已經到了另一個世界哩。“你們是跨世紀的人才,當然要住下一個世紀的房子啦!”管分房的行政科長半是玩笑的話聽得他心灰意冷。
他不願意再死守著“鐵飯碗”,他擔心在鐵飯碗下渾渾噩噩幾年,不僅不會有什麼收獲,還會喪失鬥誌和上進心,最後落得沒有生存能力。廠裏一些重要人物的子女從學校畢業出來找不到工作又不肯屈身下車間,而要來財務科充數,財務科長在決定誰讓位而頗為躊躇,此時,他遞交了辭職書,讓出自已的位子,然後背起不多的行李踏上了去成都的汽車——開始了人生規劃中的第二步:到成都大型企業謀職。
此時的邱慶劍,與同齡的人相比是優秀的,25歲的他已經是全國為數不多的注冊會計師之一(提前完成了規劃中的目標),而且在文學創作上頗有收獲,擁有一大批喜愛他的讀者。可惜,優秀並沒有給他帶來實際的好處,比如鈔票(規劃的存款目標沒能完成)。
彙入成都的打工大軍中,閑適的生活一去不複返了。但恰是這種遠離閑適的激蕩,激起了他拚搏的欲望。
當時,1995年已經快結束。
2.失業
邱慶劍是在人才市場找到工作的。
在成都,他到的第一家單位是一家外資企業,他一進入公司就受到了上司的賞識,三個月破格加薪三次。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就在邱慶劍信心百倍的時候,他生了一場大病。
1996年愚人節那天,邱慶劍失業了。
3.丟失證件
邱慶劍再次頻繁地出入於人才市場。
和上次相比,人才市場的人又多了許多。當時四川省人才交流中心在現在的科技館,每當現場招聘日,不僅市場大廳裏擠不動,從底樓到四樓的樓梯上也擠不動——樓梯本來是相當寬的。氣溫已經到了一年中最熱的時侯,有的求職者在往上擠時就暈倒在了樓梯裏,市場大廳裏更是不時傳來有人暈倒的喊叫。
求職者眾,而受聘的職位太有限,邱慶劍感到找工作的難度增大了許多倍。往往一個單位招聘會計,就一名,而被通知去單位麵試的人卻是幾十人甚至更多,其中資曆和實踐經驗比他強的人不少,他常常隻因為一點點弱勢就落選了。他還吃在年齡小,工作年限短。當人們看不出兩個人的能力有多大差異時,通常都會更相信年長的。
更關鍵的一點是,他的病一直沒有好,凡是需要檢查身體的單位,他都沒有機會去應聘。
一晃十天過去了,工作卻一點眉目也沒有。
開始幾天,他住在一家私營小旅店。小旅店的吃住都不算貴,可此時的他也感到難以承受了,看著口袋裏不多的一點錢一天天隻減無增,他開始恐慌了。小時侯,母親常說一句話:“出門難出門難,出門站要站錢坐要坐錢!”此時的他,深深體味了這句話的含義。
禍不單行,偏偏在這個時侯,命運又狠狠打擊了他一下。
那又是一個人才市場開放的日子,大廳和樓梯上都照樣人多得讓人害怕,他好不容易擠到一家單位攤前,填好求職表,伸手到背包裏掏證件時,卻發現錢包、畢業證、職稱證、身份證不翼而飛!
喪失畢業證職稱證等於喪失了求職資格,喪失身份證更是不敢想象!他的心一下子收緊了,大滴大滴的汗珠從額頭鼻尖急滲出來,一種缺氧的感覺差點兒讓他窒息,腦袋裏咚咚咚地響,象是誰拿木槌在敲腦袋,也弄不明是心跳的震動還是別的什麼震動,思維也似一下子陷在了一個死胡同裏,除了急什麼也想不出來。
好一會兒,他才稍稍恢複了一點。他慌亂地在背包裏尋找,找遍了,沒有;他又翻開所有的衣袋,也沒有。
“誰看見我的證件了?誰看見我的證件了?”他終於能夠說出話來,大聲喊。
周圍的人驚奇地看著他,卻無一人能幫助他,他絕望得幾乎要癱坐在地上。
“小夥子,別急,證件遺失是可以補辦的。”一位中年婦女提醒他。
他如夢初醒,提著包失魂落魄地擠出人才市場。
然而,幾天奔走得到的答複卻是:補辦的證件半年後才能拿到。半年哪,怎麼熬過去?
此時,他所有的錢加起來隻有310元了。
4.投靠朋友
丟失證件後,邱慶劍成了“來曆不明”的人,找工作難上加難,幾乎連麵試的機會都爭取不到。更糟糕的是,住宿成了問題——沒有身份證的人,十有八九是逃犯,哪家旅店敢輕易容留?一連幾天晚上,他都是在通宵錄相廳混過去的。
隻有去投靠一下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