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蘇平微笑地看著歐陽鶴。那雙黑沉沉地眼睛並沒有因為創傷而失去光彩，還是幾年前敢於和鯊魚搏鬥的那個小夥子的眼睛，這雙眼睛曾使她煩悶、消沉，在夜裏撩動著她的心。現在這雙眼睛表露著全部的熱情，拚命接受她的目光。
蘇平戀戀不舍地坐在床邊，很快醫生趕她走。
“護士說，你每天都來看我，那怕是隔著玻璃窗也要看上好久。”
“歐陽哥，你受傷的當天我就來到你的身邊，我怕死了，以為一切都完啦！”
蘇平輕輕地撫摸他的額角，僵硬的手指，有時也附在耳邊竊竊私語，她好像要把壓抑在心裏的話都講出來。這是愛的撫摸，也好像在醫治他那顆創傷的心。
“平妹妹，這幾年生活的好嗎？”
“你讓我說什麼呢？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從險惡的生活中走過來的。”
“蘇平妹妹，把過去的一切都忘記吧！我不會給你帶來幸福的，我的生命也許不會多久就完結啦！”
“歐陽哥哥，我是為了你才回來的，這一次我是不會離開你的。”
“平妹妹，不要再說傻話啦！我接受你的友情，可你不能做我的妻子。”
歐陽鶴誠意地愛著她，但是現在他必須做出痛苦的選擇。看著蘇平那醉心愛情的樣子，她分明希望他能理解她、安慰她，接受那份情愛。
“歐陽哥哥，五年，你一直占據著我的心，為你忍受著痛苦，無時無刻都想回到你的身邊，難道你應該給我這樣的報酬嗎？想把我趕開嗎？我愛的苦處難道還少嗎？”
“蘇平妹妹，你不要這樣！”
“我又不是小孩子，什麼都明白，你不應該這樣折磨我！”
蘇平覺得歐陽鶴的話象一雙堅硬的皮靴踏在盛開著鮮花的花圃裏。一切被踏得亂七八糟，讓人傷心不止。
一直站在門外聽著的護士，似乎也得到了甜蜜的情趣，心裏象漲滿了水的小河，這股情趣很快就要漫延起來。這對戀人的對話，真叫人動情，可惜沒有任何男人對她說過。她走到窗前，推開窗後，聽到樹上的小鳥好像悲哀地叫著，她流下了淚水。她能夠給這一雙情深似海的戀人什麼幫助呢？想到蘇小姐的哥哥，於是想整治他的念頭，越來越堅定了。
夜裏歐陽鶴久久不能入睡，他聞到醫院裏花草的香味，然而他好像聞到了人生的苦味。他聽到夜班的護士在走廊裏輕輕地沙沙地腳步聲好像攪動著他的心。他把手帕放在臉頰上心情地吻著，僅僅是這一點他已經很滿足了。當月亮從一片雲中露出臉的時候把他眼眶中的淚水映得晶瑩發光。他這樣眼睛一直睜到天明。
這時換班後的護士正陪著蘇小姐漫步在江橋上。江岸上櫛比的樓房華燈初放，把水映得一片光明。從上遊駛過一艘夜遊的客輪，帶來了遊客的歡聲笑語。船艏把波浪推向兩岸，於是閃爍著光輝的江麵蕩漾起來。這司空見慣的夜生活，忽然使人感到陌生，她們在經曆各自的痛苦之後，被排除在這種生活之外。
“把你的口罩摘下去吧，我們相處已經多日了，你還用……”
“我是一個醜女人，我總是這樣想！”
“為什麼要折蘑自己呢？”
“我也不明白。”
蘇平漸漸地喜歡和這個女人呆在一起。她整日做著肮髒的工作，但是她那溫柔的心並沒有被汙染掉。在她痛苦的時候她同情她，用女人的熱情擁抱她。而且蘇平認為這個護士每天除了工作之外甚至沒有更多的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