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摸三四天的活計,那條所謂灌通南北的重要水利幹線也竣下工來,就等著明兒個春天開閘放水了。瑤兒也來過幾次,我們僅有的幾次對話都圍繞著這肚子。
瑤兒問:“吃早飯啦沒?”
我別過臉說:“吃了。”
瑤兒又問:“吃的啥哩?”
我說:“紅苕煮的水。”
她就笑笑不在搭理我了,其實我還想說:“水裏麵還擱了紅糖。”
這一入冬,我就覺得這世界變了好多。用耳朵聽,都能聽出變化的味道來。
早上,待那些瘟雞子哭完喪之後。我才爬起來,坐在門坎上打著迷糊。爺爺係著圍腰,在曬壩頭砍著那些春樹椏子,砍得脆生生的響。脆得就象一腳蹬破了一個氣球,那是從骨子透出來感覺。
通透了之後,這人就抖擻起來。於是就後背了雙手,跨著官步要出去轉悠。剛轉過屋角,就聽見爺爺喊:“小幹部,出去調研民情唷?”我回過頭說到:“我的身份是個高度機密,知道就好,且莫聲張。”說完,還對著爺爺“噓”了一小下。
爺爺就燜著頭嘀咕:“這領導實在,反穿著褲子就要去視察,百姓之福喔。”
我慌了下神,首先看了看四周。確定沒人後才伸手去摸那條口子,果然咧到了屁股後麵。旁邊剛好是四娘家的豬圈,我一猛子便紮了進去。
兩條豬崽子退縮到了角落,‘嗷,嗷!’的叫喚著。我知道,兩小畜生是在罵我。我也不理會,拽住褲頭就往下扯。小畜生就叫得越發曆害了,好象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瑟瑟的發起抖來…。
穿正了褲子,就感覺有些得意。掏出了家夥對著豬崽就尿,一發發的透明水彈子直打得它們四處亂竄哩。
等我蹦出來的時候,爺爺卻不在曬壩裏了。我又繼續背起手來緩緩的走。
雞公道上有一疙瘩一疙瘩的薄霧,我看到它們四處繞著。本來挺得筆直的高梁葉子,也被這霧氣潤化了下來。軟噠噠的攤在那裏,路旁的雜草好些都沒了生命。但同樣也凝結了豆大的水珠,等到它被壓得喘不了氣的時候,那水珠就掉落在地上,也沒見彈起幾抹灰塵。
我還是背著手,學起那王力發的樣子仰著頭走。喜娃滾著鐵環從對麵衝了過來,小犢子嘴裏還哼著不知道哪裏偷學來的流行歌曲。光著個腳丫子蹦達著,滾到我跟前他就停了下來。兩條鼻涕龍都快掉進嘴裏了,也虧得他舌頭靈活,反卷上去一抹一拉,全被卷進了嘴裏。
喜娃就望著我說:“鐵子哥啊,有人在掄膀子打架哩。”
我一聽就來了精神,忙問到:“在哪裏打?誰跟誰啊?”
喜娃呲了呲牙,頭對著身後點了點說:“就在那石板涯子下麵,你去看呀不。”
我不在理會他,從那雞公道拐上岔道上了二坡嶺,斜斜的轉上去就是那地方了。
要說這石板涯子,那話頭子可不少。那地方本來是一座石山,光禿禿的沒有半根草。但它偏偏就隻剩得一半,就象一個梨被人切開了。就剩下半邊立在那裏,有人說另一半被玉皇大帝削去做了龍印,也有人說那裏出了個蝸牛精,這蝸牛精太大。大得殼都裝不下肉了,於是就蹭了那半山頭做了殼。惟一接近現實的說法是哪朝哪代的帝王修墳場,活活挪去了半座石山。不過我不信,任你工匠本領在大,也不可能一個鑿印也不留下的。
剛翻過山頭,就見到一塊小麥地裏圍了一圈人。瞟子提著他的糞夾子遠遠的望著。幺嬸抱了一把油菜半撅著屁股,托著腮幫子望得丟了神。我還看到了跛子抬起了斷腿在一堆包穀杆旁邊撒尿。
待走得近了就聽到大聲大聲的叫罵。總算湊到了跟前,我就看到兩個人揪成一團在地上翻滾著。撲騰著那泥灰都飛了起來,好一大片麥苗子也給碾成了餅。